开始还是小心翼翼的,她略一动,他就僵硬地停顿了。
但她的红唇主动蹭了蹭他下颌的胡茬,然后好像在笑,愈发柔软地亲吻他。
他在她耳边说:“你这么傻么……你以为我是柳下惠……总能打熬得住么?……”
密密的亲吻落下来,在她的泪痕上,在她的睫毛上,在她的耳垂边。
她抽噎着,小心翼翼抱住他的胳膊,平日看起来不粗壮,但居然很硬实,她突然一阵心安。
“让我放肆一回吧……”凤栖说。
“放肆一回,我就不怕死去了……”她开始寻找他的嘴唇,犹记得那种棱角分明表象下的柔软温暖,让她念念不忘。
高云桐很配合地让她找到了。蜻蜓点水数次后,终于纠缠在一起,使得呼吸都难以为继。
凤栖觉得自己站在了云端,浑身游走的疯狂带着她在云端里飞翔。
她成功地挑衅了他,如今,她如同停栖在梧桐树顶梢的那只凤凰,发出婉转的歌鸣。
她凝视着他头上凝着的一粒粒汗水,在胀痛中享有着最崇高的礼赞和膜拜。那日她观看温凌与翠灵的记忆全然浮了上来,一通而百通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鼓励地抚了抚他那微湿的头发,指尖滑过他的面颊,一路向下,指甲又调皮地掐了掐他的肩背。
那甘为驱使的天马越发腾空,云层从她身边流过,霞光从她身边流过,最后惊雷和暴雨从她身边流过,激烈又驯顺。
等两个人的呼吸稍许平静,凤栖背对着高云桐,躺在他暖得发烫的怀抱里,玩着自己的一绺头发,感受到他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喷在她的颈窝里。
“你在青楼楚馆给人家填词作诗也不少了,”她问,“怎么,居然没有‘赢得青楼薄幸名’,还是个‘雏儿’啊?”
高云桐过了一会儿才说:“怎么?……不好?”
她笑道:“不怎么,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我也第一次。”
观摩时,翠灵和温凌行云流水。
他们俩却瞎子摸道似的,总是磕磕绊绊,想来好笑。
她翻身起来,坐在床边掠了掠蓬乱的发髻和松散的发丝。回头说:“水不知有没有凉。我先洗。”
于是高云桐看见落英点点染了白裙,他此刻不免带着点羞赧,亦起身搂着她:“别动,我把热水加进去,别闹得肚子疼。我吟诗填词,不过为了多挣点买鱼肉的钱教坊司、搊弹家、红霞帔、鱼姑子……哪个不是销金窟里的粉骷髅?我这样一个穷书生,在汴京这样的大都,买餐肉吃都要掂量荷包里的铜钱,哪舍得!”
确实有些门不当户不对。但此刻只觉得他原来还有这样悭吝的一面,实在好笑,不由在他怀里咯咯笑起来。
高云桐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手把桶提起来,轻松地倒进床前的澡盆里。
凤栖在那手背上圈圈点点,然后起身躲进澡盆,热水把她酸痛的身体覆住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适意。目光越过屏风上的缝隙,看着窗棂外投进的一线月光。
“记取楚楼风,庾台月。”她撩着水花,吟着他填的词,“真好!庾亮登楼赏月,竟让诗家争相传诵。‘相思玩华彩,因感庾公楼。’(1)”自己先笑起来,掩饰口不择言的尴尬。
“定不忘相思。”高云桐坐在床帮上,已经很娴熟似的凝望着她,很快接了一句。
他对她的意思太了然,于是惹得手背上挨了她湿淋淋的一掐,也甘之如饴。
“做梦似的。”他轻轻抚了她湿淋淋的胳膊一把,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明日也值得一死。”
凤栖哼了一声,轻轻拂过他手背上被掐出来的小月牙印子。
高云桐男孩子似的伏在澡盆边沿,看着氤氲水汽里她红晕的脸庞,他的笑声音传来:“这个梦啊,最好别醒过来……”
是啊,最好别醒过来,此刻月华如流水,人生如大梦,欢愉短而促。
明天,他们各自奔赴人生最狭窄的通道,九死一生,但必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