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围困汴梁?这是什么意思?晋王吴王要内战?”
斥候点点头:“估摸是。檄文我倒是瞧见了,到处都散布着,里面斥责晋王卖国投敌,是凤姓之耻,号召天下共讨伐。”
高云桐眉宇一皱,暂未言声。
而那耿大哥则拍案而起:“晋王是凤姓皇室,受恩深重,如今投敌真是把祖宗都卖了!只恨我们在河东,不然,我也愿意投奔吴王,先把内贼处置了,再御外敌!”
高云桐说:“等等,晋王投敌的消息一定是真的吗?”
那斥候摇摇头:“汴梁消息丝毫不通。不过靺鞨屯兵不进,肯定是在等和谈的消息,若是和谈失败,难道靺鞨人不渡河攻打?”
“但是若是汴京已然考虑投敌,靺鞨应该乐见其成,肯定不会坐视吴王过淮挺进的军伍!”高云桐分析道,“你们想想,当时靺鞨出兵的借口就是吴王不肯将江南财赋作为岁币供奉,靺鞨要替他立下的‘臣邦’教训反叛的吴王。现在大好的借口在眼前,反倒没有动作了?靺鞨就不怕吴王打败了晋王,再一鼓作气赶跑他们?”
耿大哥摆摆手说:“不管晋王有没有投敌,和谈总是奔着他去的他有和谈之心,就不是能洗雪国耻的好皇帝!我宁可相信宋相公拥立的吴王宋相公可是主战派!”
高云桐皱了皱眉,又微微一笑:“宋相公其实原先从不主战。我在汴京做太学生的时候,有幸听他讲史书,他竭力反对当时的官家背盟北卢,勾连靺鞨,想要拿回燕云十六州的想法,他希望不要挑发战争,不要把大梁陷入泥潭。”
但看耿大哥皱着眉头,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他又说:“但是,不挑头打仗,不代表不敢打,靺鞨背誓进犯,我们当然不能任人欺负。我想说的是,宋相公看的是时局,而不是简单的‘主战’‘主和’,这不是哪一种说法站了上风就必须党同伐异的。”
他这一番话基本等于对牛弹琴。
且看周围的人都不大听得懂,也不大爱听的模样,高云桐只能先退让了一步:“我倒觉得,无论晋王是打算和谈,还是打算暂时拖一拖时间;他和吴王到底谁策略有误,谁又是卖国之人,都不是我们当务之急该管的事。
“我们这里要用的优势是:我们据太行是居高临下,我们占河东是掌控靺鞨军的侧翼。靺鞨虽然分兵看守住各个出口和各座城池,但分兵则弱;我们如举力齐下,给他侧翼致命一击,他未必抗得过去。”
他环顾四周:“要破靺鞨的铁浮图和拐子马,我已经设计有一套法子,以步军结阵、马队搅扰、弩机掩护、辅之以火器,而咱们寨中兄弟便是弩手和步军的精锐,其中法门现在就当练起来。吴王和晋王互相对峙就对峙吧,消耗就消耗吧,靺鞨隔岸观火,我们也隔岸观火好了,正好为自己争取一些练兵的时机。”
不急着站队,而先强大自己,一切为的是驱除外虏。
这一条思路耿大哥和山寨的义军总算是首肯的,他们点点头说:“不错,晋王吴王消息不明,我们还是先把狗。日的靺鞨赶出河北去。”
高云桐于是一边组织义军练习对付铁浮图的战阵,一边尽力和汴梁、和并州递发蜡丸密信联系。蜡丸中只敢使用隐语,怕道路不靖,给靺鞨人拦截了去。但十个蜡丸,尚不知能不能送到一个,并州发来的蜡丸亦如是,所以一应消息都很滞后。而被南北交困的汴梁更是连个确切的消息都得不到。
汴梁宛若一座孤岛,一切都被封锁。
只能从河东传递来的信息推测:靺鞨军队并未渡河,只是营建了密密麻麻的舳舻,枕戈待旦,关注着黄河以南的形势,仿佛随时就要扑过去,但又始终没有扑过去,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接着,好容易得到了从并州传来的消息:吴王晋王这兄弟俩,倒是真要干起来了。曹铮在蜡丸里隐晦地告诉他不要多管闲事,又说晋王八成会选择投降自己的哥哥,天下一主并不是坏事,作为臣子的到时候劝吴王不要落下屠弟的名声,才是对无能的晋王最大的帮助。
高云桐对两王并无偏颇,甚至也觉得天下一主是一件好事,但最担心的还是凤栖,不仅因她是晋王的女儿,还因为如果晋王倒台,而吴王又不顾念侄女的安危,凤栖很有可能又会被送进靺鞨的火坑。
他无比的后悔:那时候不应该疏忽大意,以为已经说服了吴王,他是肯兄弟一心御敌的,因而贸然让凤栖留在汴梁陪晋王。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的局面!
他心里极其焦躁,白天随着义军练习铜锤、长矛、麻扎刀等,常常累到浑身大汗淋漓,尚能暂时忘忧,但一到晚上,就是说不出的追悔:要是肯带凤栖一起来,现在就不必如此忧心如煎,她有一张巧嘴,能更好地说服这里的人,她更有慧心,说不定还能给自己出出主意。
只能自己给自己多找点事情做,高云桐又开始捣鼓火器,大瓦坛子装上硫磺、硝石和木炭,再埋入碎瓷和钢片,以纸搓引线,然后点起火来,一遍又一遍地在山林间实验。
这日,他郁郁然进丛林查看没有引。爆成功的火坛子,翻看里头的火药的配比有没有问题,可半日也弄不明白所以然,只能郁郁然拍净了手上的炭屑,起身回到寨子里。
耿大哥也正在检查寨子中新兵的操练情况,对着做不准动作的新兵,一时怒气上头,拿着根竹条朝他背脊上一阵狂揍,打得那十几岁的半大小伙子撑不住跪倒在地上,疼得眼泪汪汪。
“混账行子!”耿大哥骂道,“长矛朝哪里戳?朝人家胸甲腹甲?你戳得进铁浮图的札铁块里么?人家浑身都包在铁坨子里,只有眼睛是弱点!知道吗?眼睛!朝着眼睛戳!起来再练!”
见到高云桐,他叹口气:“嗐!这些孩子真笨!”
高云桐扶起那个泪汪汪的少年,见他的个子不大,只到自己的下巴,又瘦又矮像只小猴子。
他问:“小伙子,哪儿人?”
少年抽抽噎噎的:“河间人。”
“几岁了?”
“十五!”少年努力把胸膛挺了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