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张举胜当时按住了凤枰的颤抖着拿钥匙的手,说:“浑家,张家还有些银钱的积蓄,暂时动不到晋王府的库银。等张家的钱用完了,若抗衡靺鞨还需要银钱,你再取晋王府的库银罢。”
凤枰没有信心地仰望着丈夫:“你……为什么愿意这么做?我……已经不干净,不配你了。”
泪水潸潸地落。
张举胜笑道:“傻话。第一,我能娶一位郡主,是我高攀。第二,你是被敌人侮辱,为国家受难,怎么能怪你?第三,如今是生死存亡之际,哪个汉人不应该为国家出力?张家虽没有大富大贵,但也是诗礼家传的人家,侥幸又有些生意在做,如今当然到了孝敬国家的时候了。”
“不过,要抗击靺鞨,我到底是不是做军的出身。”张举胜说,“到时候还是要看我那位连襟高将军的力量。”
凤枰写信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高云桐后,恰逢曹铮与晋王被杀的事已经昭告天下。
高云桐安顿好义军,带着金印与虎符亲自前往并州,会见了并州军的三位副将与六位都虞侯。几个人抹着眼泪说:“高将军过来,我们就放心了!妈的,先朝廷还派了监军过来,那金印和虎符一看就是假的。兄弟几个没有肯见那位监军咱们的曹将军都死在他们手里了,还要我们乖乖听命?!听到沟里去么?”
高云桐道:“曹将军临行时把金印和虎符托付给我”
“咱们跟着高将军干!”
高云桐虚按双手,摇摇头:“我并不是觊觎并州军的权利。”
“我们晓得!”几个将官一致嚷嚷,“高将军能被宋相公和曹将军认可,人品没话说的;几次仗也打得漂亮极了!我们都心底里佩服!若是高将军带领我们并州军,我们就有底气了。说实话,若还是那位汴梁派来的监军过来,我们都知道,自己是曹将军的亲信,第一批被绞杀的就是我们,只是他还没到动手的时候罢了。再接下来并州军肯定也没好果子吃,最好不过是分散到朝廷其他各路厢军里,最坏说不定把军伍散入边关去当炮灰。哪个傻子愿意?”
但是若无领头羊带着,不从皇命就是死路一条,他们也为难了很久了。
高云桐这才抚膝道:“兄弟我不是武将出身,说实话本事也有限。但这样的关头,弟兄们信赖我,我也少不得出头露面。只是现在朝廷昏聩到令人发指,而两边靺鞨兵力夹击,亦是危难之时。”
他环顾几个人,缓缓道:“朝廷要绞杀我们,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但也不能先跟朝廷内讧,给两边的靺鞨军可乘之机。新监军既然到了,咱们虚与委蛇,先稳住他;朝廷那里不日会有大变动,到时候并州军再一击反制,打靺鞨一个措手不及。诸位以为如何?”
几个将官也是跟着曹铮见过风浪的人,幹不思和温凌在应州和相州对并州虎视眈眈,而朝廷分明就有与靺鞨的内应,谁人看不出来!并州军此刻扯起反旗确实很容易被连根拔起。有高云桐做他们的主心骨,就不再担忧了。
于是,都是点点头:“行,明儿咱们就不‘生病’了,拜会拜会新监军去。”
“军饷可够?”
“够!并州的商户捐输了不少银钱粮草。就是没钱,只要有粮,大家也义无反顾保家卫国。”
“对监军,不妨喊几声‘粮饷不够’,朝廷也该当出出血。”高云桐说,“先为这事扯皮,朝廷只觉得大家无非鸟为食亡,也会放松警惕。”
他最后道:“别看靺鞨南北两面夹持着并州,但幹不思与温凌是对头,肚子里都是不服。利用好这一点,我们未必没有胜算!”
高云桐向窗外极目远眺。
目光无法越过层层叠叠的太行山,无法穿过险峻狭窄的山陉,无法逾越高高的相州城墙。
他不知道凤栖在敌营受什么样的折磨,他知道自己会去救她,但不能仅凭一腔孤勇。
他必须相信她的智慧和勇气,必须放手让她一搏,必须在拯救万民江山的同时拯救她,否则,她的一切苦心孤诣就都化作泡影,不会是她所希望的。
千般不舍,万般思念。
但因两人曾经一起说过的豪言:“要做一对儿女英雄”,而压住了不舍,压住了思念,为他们共同的、更高更远的目标而努力,甚至牺牲。
这才是他们作为知己、作为夫妻牢不可破的信念,胜过于朝朝暮暮、卿卿我我的小情小爱。
太行山的那一边,相州城内的温凌,在极度的震撼惊诧中,把目光从章谊大开大合的嘴上,回落到装着晋王首级的匣子上。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叩动着桌面,耳朵里好像是“嗡嗡”地在响,并不能听清章谊的每一句话。有时候投过奇怪的目光,却见章谊还在表功般不停地说着,他终于摆摆手打断了章谊:“等等,你不要再天花乱坠说了。我要你们杀掉曹铮,当然是于你我都是有利的;但杀掉晋王,对我有什么好处?”
章谊的眼睛很快瞟上来,似笑不笑地说:“可对大王也没有坏处啊!”
温凌说:“怎么没有坏处?人人都以为是我要求杀晋王的可我还曾经立晋王为帝,这不是显得我是个翻覆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