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毫无心肝地冷笑道:“呵呵,成王有过,则挞伯禽。”
温凌没听懂:“什么意思?”
凤栖解释给他听:“周成王年幼登基,周公辅佐,每每成王犯了错误,做叔叔的又不能以下犯上揍他,周公只能揍自己儿子伯禽来威慑成王。你也差不多。不过太子亲卫的耳朵、手指什么的送过去再多,禁军也怕不到哪儿去,我那三伯也心疼不到哪儿去,毕竟嘛,知道你无论如何也不敢动他亲儿子和议要紧!又打不过,还不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温凌再一次给她激得怒发冲冠,一把将她摁到营帐的板壁上,竹胎铺毡的帐篷不由就摇了两摇,凤栖后脑勺一阵钝痛,被扼着脖子说不出话来,一双斜飞精致的妙目倒是毫无恐惧,含着揶揄的笑意依然直直望着他。
温凌看她脖子上尚有上回留下的淡淡紫黄颜色淤痕,不由就松开她的脖子,身体益发逼近了,使她毫无辗转腾挪的空间,居高临下说:“你不用激将,我虽然不怕凤震,但凤杭这样好的一枚质子,我要留着慢慢用。”
凤栖笑道:“原是你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我不需要破釜沉舟!”他警告道,“你别枉猜我的心思,猜错了可会万劫不复。”
凤栖冷哼一声,被他叉着下颌,被迫仰着脸,直视过去的目光却充满挑衅。
温凌觉得应该狠揍她一顿让她心生惧怕,但是临了又犹豫不决,总觉得她不会屈服于自己的拳脚鞭杖,反而会叫他最后变成无所适从的那个失败者。
这时,外头响起燃起篝火、萨满唱诵的乐声。
凤栖仰着头对他问:“咦,今日你有宴会?”
温凌松开她,忖了忖实话实说:“汴梁那位官家虽然对我不起,但我还没到与他撕破脸皮的时候,太子凤杭虽然可恶,我也不打算立刻杀他,而是要拿他换更多好处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今日我是要宴请他,打个巴掌还要再给个甜枣儿,叫他对我既生畏惧,又晓得我的仁德。后头的合作才更顺畅些。”
又道:“我与你不藏着掖着,丑话先说在前面,免得你犯下错还怪我不教而诛。凤杭是你的杀父仇人的儿子,但也是与我有用的人,你不要学翠灵,想想她是怎么死的!若是你把自己陷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可也不会放过你。”
凤栖在他说到自己“仁德”的时候笑了一下,然后就肃穆地听着,最后还点了点头说:“晓得了。”
温凌要“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此时要陪凤杭一起喝酒吃肉去,恩威并施,顺便套一套话,再谈一谈未来的议和条件,此刻虽见凤栖顺从的样子有些心软,不过要事在前,顾不上哄她,轻轻捏一捏她下巴示宠,接着拔脚就走了。
凤栖在营帐里,等听到外面萨满的铃鼓声停了,而营伎们的歌舞声却开始了,知道大宴已经酒过三巡,彼此都很欢畅了。
她披上褙子,拢了拢头发,对溶月说:“他也算是同姓的哥哥,我怎么能不去打个招呼呢?”
溶月素知她的脾性,她脸上这种淡笑更是意味着她又想了什么不愿为人知的主意。溶月顿时吓坏了,拉着她说:“娘子,刚刚冀王说的话可是警示意味满满的,您可别犯忌啊。”
凤栖笑道:“怎么,你怕我步翠灵的后尘?”
“翠灵搞得自己不能善终虽然她挺讨厌的,但这一条上也颇可怜。”溶月陪着笑说,“娘子这么聪明,自然知道不能走她的后路。奴白嘱咐一句。他们喝他们的酒,吃他们的肉,晚上也少不得给我们送点肉和菜,能填饱肚子;他们跳舞唱歌,咱也不爱听那奇怪的异国调子,就自己吹风乘凉、看看月亮银河,乐呵乐呵得了。别去凑热闹了。”
凤栖说:“你看,现在又没给我们送饭菜,月亮呢刚刚升起来,正在那杨树梢头映照大地,是最美的时候,我要到那边的高坡去看看。”
“那奴陪您去。”
凤栖脸色冷了点,似笑不笑说:“溶月,你肯到这里给我送琵琶,想必已经不怕死了,但不怕归不怕,也不用上赶着送命。”
“娘子您究竟想什么?”
凤栖怕隔墙有耳,凑在溶月耳边低声道:“我和你说实话吧,我要报仇。”
“啊?!”
凤栖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点!当心外头人听见!”
溶月的声音被捂在口腔里,但低低的依然听得清:“怎么报仇?”
凤栖低声说:“见机行事吧。那个蠢货说不定经不起挑唆,自己就翻脸了。”
然后越发压低声音笑道:“我可要挪开手了,你别出声儿。”
溶月脸色吓得煞白,拉着凤栖的褙子说:“娘子,平平安安不行吗?”
凤栖“嘘”了一声,说:“平平安安当然好,可在这里等‘平安’,则就是一辈子的提心吊胆、委屈追悔,总有一天会崩溃的。所以,与其那样被动地受一辈子罪,我不如试一试,失败了我也认。”
溶月只知道她任性,却不料她疯狂。她颤抖着手,终于慢慢松开,最后说:“娘子,那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