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此刻他是臣,凤杞是君,又当着来使的面,不能轻易辩驳罢了。
凤杞还不足意,见来使抚着圆滚滚的肚皮吃不下了,便又笑道:“再来点曲子侑酒吧,看看我并州的美人们。”
他拍拍手,便见绡纱屏风后款款走过一些曼妙的影子,透过半透明的刺绣纱屏,隐隐可见歌伎头上垂下的步摇,肩上轻柔的披帛,泻地的长裙在屏风脚出露出来,轻红浅碧,凤头履缀着珍珠、绣着花,惹人无数遐想。
再一拍手,只听后面起势的铃鼓一响,接着是小鼓击起清脆的节奏,再接着箜篌琵琶流水般的音泻出来,美妙绝伦,一时只叫人恍惚如在天上。一组套曲结束,天籁般的歌喉响起,听得那来使陶醉不已,不由道:“听这嗓音,想必是个美人。”
凤杞花丛中玩儿惯了的,哈哈一笑:“莫急,莫急,全套看下来才知道妙处何在。”
果然,一曲唱毕,余音尚在绕梁,屏后又转出十余个穿着鲜艳舞衣的舞伎。
那长袖一挥,香风直达男人们的鼻腔,接着便看见轻薄五彩的绡纱衣袖和裙摆翻飞起舞,美人们纤细而矫健的腰肢扭摆如风中铃兰,笑靥更是甜如甘醴,妩媚的眼神只往男人们脸上飞这叫谁把持得住?
凤杞一边饮酒,一边看到郭承恩那里几个人眼儿都直了,有两个甚至忘情地想去抓香风阵阵的舞袖,抓了空之后还情不自禁闻手心里残余的香气。
凤杞笑问:“郭将军可喜爱伎乐?”
为首那个把持得住些,回眸笑答:“郭将军会欣赏伎乐,但不沉溺。毕竟色是剔骨尖刀,放松放松身心,发泄发泄精力也就罢了,不值得沉溺。”
凤杞点点头:“不错不错,郭将军是个有大志的人,朕十分钦佩,也很想与郭将军合作。其实在汴梁,我身为太子时也是见过郭将军的,如今却真觉得世事难料人生如此短暂,若不及时行乐,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位赶紧奉承:“官家说得极是!我们郭将军其实也希望早日建功立业,安定下来,来日做个富家翁含饴弄孙倒不好?”
凤杞举杯道:“朕本就是此愿啊!惜乎世事不遂人愿……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吧!”
像是喝多了,指着舞伎中一个道:“过来给朕倒酒。其他人伺候着贵宾来。”
那些教坊司的歌舞伎本就是熟练的,顿时笑融融敛了长袖,露出皓白的玉腕,一个个坐到男人们的身边,在杯中添了酒,凑身上去笑着劝:“如此良宵,如此美酒,不痛饮实在可惜。来,奴奴陪您喝了此杯……再来个双杯。”
屏风后的乐伎应时地又来了一首靡靡的曲子,此刻简直不知是酒醉人,还是人醉酒,整座宴堂里只有脂粉香、酒肉香弥漫,中人欲醉。
一个人醉眼朦胧指着高云桐道:“咦,少一个舞伎,高将军怎么身边没有人伺候?”
高云桐想着自己一路上披荆斩棘的艰辛,好容易开创了如今的局面,但所奉的君王怎么一个个都这样!要么醉生梦死,要么卖国求荣,现在随时准备着兵燹降临的并州却还歌舞升平,上演着这样活色生香的一幕。
他除了勉强陪着笑,一盏一盏地喝酒,掩饰内心煎熬,实在是熬得很难。
而又见凤杞醉倒在美人怀里,乌纱冠帽歪了,绛红纱袍皱了,一副丑态,犹自“哈哈哈”“嗬嗬嗬”放肆地与舞伎调笑不堪,心里溢出的便是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不由凛然神色,起身道:“官家,臣先告退了。”
凤杞道:“咦,莫不成怪朕没有给你安排美人?别急别急嘛,屏风后美人还有呢,不及跳舞的腰软,也强过一般村妇了。”
又喝道:“怎么没人出来伺候高将军?”
“臣”高云桐严词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屏风后飞奔出一个抱着琵琶的美人儿,亦是一般媚眼如丝,把他摁坐下来,笑道:“奴奴本想拆掉义甲再来伺候将军,哪晓得将军等不及了。”
又嗔道:“将军今日可不要煞风景,即便嫌奴奴不如那些漂亮,也勉强忍受则个。奴奴为将军斟酒。”
说着,倒了一杯酒往高云桐嘴里一灌。
换作他人,高云桐还能夺过酒杯往地上砸一砸,面前这个,正以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对妩媚而凛冽的眼,眼睫眨动,既似魅惑,又似深有机心。他不由怔怔的,身不由己喝下了她灌的那杯酒。
这名乐伎伺候人不算娴熟,也不大眼观八方照应身边其他男人,只管粘在高云桐身上,倒是娇俏百出,还有三分矜持,在其他男人看来,这大概是个美雏儿。
而高云桐手足无措,又没有推却反抗的样子,更显得像个雏儿。
男人们笑道:“我们也曾听乔都管讲过高将军,都道是个端方君子,会填词吟诗,可得教坊司娘子们的欢心了,但又清心寡欲如今看来,还是教坊司那些不够入眼,若是入眼了,高将军原来也是会心动的!”
然后纷纷抱着美人,又一顿推杯换盏,且向凤杞道:“官家的诚意,我们都明白,拨粮的事如成了,郭将军少不得投桃报李。”
凤杞搂着身边的一个舞伎,醉色里笑道:“好说,好说!不过今日已经乏了,明日再说?”
不仅他“乏了”,其他人也“乏了”郭承恩的军队当炮灰久矣,日子过得艰苦而郁闷,饭都吃不饱,更别提幹不思私藏的营伎肯拿出来让他们享受一二了。今日却是酒足饭饱,而现在又美人在怀,小腹里那股勃勃而起的热流已经按捺不住了,个个袍子下摆顶起老高,硬是遮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