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桐说:“现在只能关注时机,如果发现他们俩有合谋的意思,再图其他法子。”
但总归是被动了。
高云桐也不好多说他啥,只能提另一个话题:“润州的回信已经到了,沈琅玕老家的宗族打算照我们的法子递信去黄龙府,但靺鞨肯不肯放他一家子回来,尚未可知。”
“要试一试。”凤杞道,“琅玕是忠臣,一定要尽力救回来,不能叫其他臣工寒心。可是我仍然不能和温凌作一伙……”
“是,这次的信送到黄龙府后,再看看情况吧。”
其实也没有多少可谈的要事,只是凤杞觉得当皇帝实在太孤独了,没话找话说了一会儿,又与高云桐相对默然了一会儿,强作欢笑道:“近来喜事多,并州城里的教坊恢复了以往的热闹。可惜我只能在节度使府里听说流行的曲子,不知你听到过没?”
高云桐说:“没太注意,想来还是老调翻新篇罢了。”
见凤杞那挑眉的表情,不由又陪笑道:“臣以往是文士,如今却是武卒了,那点子诗思和情怀早就被。操练、军械、牛马、粮草……屎尿屁种种消磨殆尽,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吟诗填词了,也不关心这些了。”
凤杞笑道:“理解,当年‘青楼薄幸名’的我,现在也关在这府里做个‘无事忙’了。”似是叹了口气。
紧跟着,他以手按拍,沉沉吟诵道: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
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
……
北斗酌美酒,劝龙各一觞。
富贵非所愿,与人驻颜光。”
“这是太白的诗?”
“是的,亦是旧曲子。”凤杞点点头,想起了什么似的,起身到小抽斗里取了一杆尺八,将《短歌行》的调子吹奏了出来,尺八的音色苍凉空阔,沉郁时如松风簌簌穿过月夜。
高云桐不意皇帝还有这样好的演奏水准,听得怔怔的。
凤杞演奏完一曲《短歌行》,放下尺八,见高云桐的样子,不由笑道:“人常说‘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如果天下没有大乱,我也真不想当什么皇帝太子的,只想做晋王世子,将来在晋地吟风弄月,过完一生。可惜世间没有‘如果’。”
高云桐虽是文人出身,但骨子里是个务实的人,以往吟风弄月也是为了赚些外快,所以听了凤杞这段感慨,事实上觉得这位皇帝真的是“无事忙”,这些忧思大约是闲出来的。
不过能比以前的状态好,凤杞本就不是个先天下之忧而忧的皇帝,如今几乎已经是他勤政的极限了,也不能要求这位纨绔太多,凤杞偶发风月之思,只要无伤大雅,也默认没什么大不了。于是高云桐压低声音问:“官家是想邀些教坊司娘子来唱唱曲儿,解解忧思?”
凤杞“嘿嘿”尬笑了两声,没有反对。
高云桐含笑点点头。
凤杞尴尬地搓着手解释:“不怕你笑,我在当那劳什子太子之前,天天是跟在教坊司吟风弄月,自己也会填词,会演奏些曲子。要不是现在太平了些,我也不敢碰这些。也不敢和太后提,提了必然挨一顿骂。”
像个苦行僧似的,和过往的日子差距实在太大了。
高云桐心里未免有些可怜他,点点头说:“若只是声乐之想,也未尝不可。不过官家不要溺于声色享乐就行。”
凤杞也急忙保证:“你放心,我听点曲子解解忧思就好,不会沾惹那些小娘子们的。能不能……尽量,找个会弹琵琶的,样子冷一点的,漂不漂亮在其次,我喜欢……那种味道的。”
原本在战争时期,并州节度使府不逢大宴不奏鼓乐。
所以,当凤杞的正屋里传来切切嘈嘈的琵琶曲时,大家都不由放下手中活计,猜测起来。
周蓼得知弹琵琶的是教坊女子,最为盛怒,摔下手中的针线和绷子:“杞哥儿怎么回事?如今天下大治了吗?百姓安居乐业了吗?他的皇位坐稳了吗?就开始听这些靡靡之音了?哪有点发愤图强的样子!”
凤杨忙劝她:“孃孃,大哥儿这段日子已经好了很多了,也不作死,也不喊着‘出家’,也肯勤政,也肯听人劝,上次和亭娘龃龉,也是因为不肯和靺鞨和谈。他自小都是那样好日子过过来的,苦了这么久,难得有个想头,就让他满足一下吧。”
而东屋里,凤栖问:“咦,这是官家在听曲儿?”
高云桐笑道:“怎么,你也要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