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凌说:“幹不思性子暴烈,打仗这些年,几乎没有输过,这次回来,只怕要暴怒了。你小心一些,轻易不要离开正屋的院落,更不要去花厅,免得给他迁怒。”
凤栖倒不料他是来提醒自己的,她闪闪眼睛望着温凌:“察王会迁怒我么?你是做哥哥的,你不能护住我?”
温凌微微叹息,最后说:“我当然要护住你。”
“可万一……”她犹犹豫豫的,“万一他非要你做抉择,拿你们那里的仇恨来要挟你,你会怎么选?”
最后,她垂下头,洁白的脖子低垂着,声音若有泪意:“大概……你是会放弃我的性命的吧?”
温凌飞快地答道:“怎么可能!我若是连你也护不住,也枉担了这个冀王的王爵。”
凤栖看了他一眼,含愁地说:“可是……我看察王性子是个刚硬残忍的。何况,大王不是说他一直与您不对付?”
温凌面色凝重,好半日说:“毕竟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他再不对付,也不会太过分。你放心吧。”
挑拨离间这种,凤栖是第一次尝试。父亲的妾室里有几个不安分的,会时不时阴阳怪气互相挑唆一下,她向来讨厌这种勾心斗角。晋王耳根软,容易疑虑;温凌爱狐疑,应当也容易疑虑。就是要小心,别把自己绕了进去。
凤栖回忆着晋王府几个姨娘的作态,父亲最容易相信的是三姊凤枰的母亲邹氏,一副老实人的模样,每每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半日才说:“大王晓得,妾素来不是个爱搬弄是非的人,但这次的事在妾心里盘旋了许久,不说出来,唯恐伤了大王的公平之度,叫人暗自窃笑……”
然后闭口不言,摇着头只说“但妾实在不愿做这个恶人,大王还是慢慢打听吧。”
邹氏是坚决不会主动说出搬弄是非的话的,但话里话外、明指暗指,一定会叫晋王凤霈朝哪个妾室身上去想,最终也必然是凤霈“自己”发现了实情,气得发作一番,冷遇一顿。
邹氏以中平之貌受宠,连着凤枰都是周王妃信赖的庶女,其母之功大焉。
凤栖乖顺地点点头:“如此就好,我自然笃信大王。上回察王对我态度也还好,夸了几次说我长得好看。”
她羞涩地一笑:“在我们大梁,轻易不夸女子的容貌,总叫人觉得轻浮;不过大王所在的靺鞨,人情世故最是率性爽朗。只是……叫我有些不好意思。”
温凌不由斜眸看了凤栖一眼。
她羞涩的时候面带红晕,垂下脖子只看见线条精致的下颌和长长的扇子似的睫毛,既叫人怦然心动,又叫人很不放心。
他觉得喉咙口干涩,咽了一口唾沫说:“我叫他不要说这种话了,免得你尴尬。”
“不不,兄弟之间,不要为这样的小事闹别扭。”凤栖显得很贤惠的模样,“察王打了败仗回来,心情肯定不好,若是拿大王撒气,大王也多担待着他一些罢。他这次,是折在了并州节度使的手中?”
温凌一直在脑海里想着上次花厅里幹不思喝酒评价凤栖的场景,那酸溜溜的语气,他当时就很不舒服,现在自然也是越想越不舒服。
随口就回答了她:“不是并州节度使。并州这次派遣了郭承恩迎战察王幹不思。是郭承恩打败了幹不思。”
说完,他觉得自己有些嘴快,狐疑的神色立刻又飘向凤栖。
凤栖果然瞪大了眼睛:“啊?郭承恩不是死了?”
温凌冷笑:“上次那脑袋不是郭承恩的,我不信你真的没看出来。”
凤栖撇嘴不说话,半日才说:“你事后诸葛亮,我也不好辩白什么了。既然郭承恩还活着打败了察王,上次的脑袋自然不是他的。至于这里面弯弯绕的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晓得了。”
她坐到窗边,掏出一块手绢沾了沾眼角,又是半日才说:“大王,妾已经明白你今日来的意思了。我一会儿就梳洗打扮,等待你的赐死。女人家命苦,百年生死哀乐不由人,谢谢你一向对我的厚爱,我要怨……也只怨上苍吧……”
哀哀地啜泣起来。
温凌一直最讨厌女人哭,但今日竟然挓挲着手毫无办法。
他闷了半晌才说:“我哪一句说要赐死你了?我从头至尾只是提醒你别招惹到幹不思。南梁毁约,也不干你的事。我……总能护你周全。”
抚着她的肩头想再安慰她几句。然而她那哀伤而不泛的样子实在叫他心里酸楚,前所未有的感觉心脏像被揪起来似的难受。
温凌赶紧深吸一口气,先离开为上:“你别瞎操心了,听我的吩咐就是了。我说到的话必然是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