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国签着盟约呢,要撕毁盟约,总要找个借口。和亲公主逃婚,这不是绝好的借口?”
凤栖心里一紧,虽然高云桐和她说过这一层,但要她来承担靺鞨毁约的主要责任,她亦觉得冤。
高云桐说:“可能……不会。”
“为什么?”
高云桐说:“第一,晋王郡主是以火遁之法逃离应州的,说她被火烧死了,甚至说是被靺鞨人害死了,都是很容易倒打一耙的;第二,就算有可能迅速通过节度使府、城门口等处的疏漏而知道实情的,也无非是冀王温凌,但他连个老婆都看不好,岂不是说起来犯过失都犯的是叫人笑掉大牙的过失?他除非隐瞒不住了,否则,一定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折断胳膊往袖子里藏。给自己留点颜面。”
那厢的人都笑起来,凤栖撇撇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很符合温凌的特点;但他一口一个“温凌的老婆”,叫她听着实在难受。
她翻了个身,不想再听了,他们谋算得挺老成,估计接下来是打算把她藏忻州了。
果然,高云桐的话飘进她耳朵:“所以,保护郡主,也是给靺鞨少一个借口,我们不能把郡主带到并州见她的父亲。晋王不得圣眷久矣,曹将军和关通都是奉旨监视他的,哪怕是人偷偷送回去,都会很快被发现到时候以章谊和关通的无知无耻,大概率会立刻命令把郡主再送回去任人宰割,免得引发‘友邦之怒’。让她委屈点待在忻州吧,日子会苦,不过我看她腰里褡裢沉甸甸的,估计不太缺钱;这几天观察她虽有点娇气,也算是不怕吃苦的。等过了眼下,再一步步想办法通知晋王接女儿回家。”
凤栖咬着被子的一角,忍住想哭的声音。
她心里又酸又苦:她感激高云桐谋算得缜密,但也为自己有家不能回,回去就会面对耻辱的黑锅和送回狼窝的厄运而悲哀。
虽然已经不想再听隔壁的声音了,但她还是能敏锐地听见又有人问:“嘉树,照你这么说,靺鞨还是会找一个借口,先攻并州,再攻渡白河。那么,会是以郭承恩为借口吗?”
那厢停了停,好一会儿才说:“有可能。”
“那交还郭承恩,这个借口不就没了?郭承恩,咱们还非保不可吗?”
凤栖陡然想起了一件事,她翻身下床,随手拉了件褙子披上,出门敲了敲高云桐等男人们住的那间房门。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好一会儿有人寒着声音,毫不客气地问:“睡了,谁呀?”
“是我。”
里面又过了片刻才有人打开门闩。居高临下盯着她的并不是高云桐,而是另一个执灯的汉子,被众人称作“老蔡”的。他冷冷地问:“什么事?”
“我要进来说。”
“就在门口说吧。”
凤栖说:“我在温凌府上,知道了一件关乎社稷的大事,在门口说吗?”
大家狐疑地相互看看,才说:“那你进来。”
而后,还执灯到四周转了一圈。
凤栖说:“这西屋的两间只有我们,东屋才是主家。我只隔墙,听见了一些。他们隔一整间堂屋,听不见的。”
她进了门,感觉自己是好小好小的一个人,周围的男人们一个个都高大健壮,一个个都双手抱胸,眉目森然。
她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四下看看,又努力挺直脊背,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矮小:“温凌说,要逼着官家禅位。”
“禅位?”
“禅位给谁?”
顿时就是七嘴八舌地一群人问起来。
凤栖说:“禅位给我的哥哥,当今的太子凤杞。”
接着又说:“郭承恩侵吞岁币也好,应州相抗也好,保卫并州也好,只要肯拿某个人当弃子,总好推卸责任;但如果责难皇帝,逼迫禅位,无论这大宝之位禅与不禅,汴京必然有一番大争斗、大猜忌。”
她想了想,缓缓地、担忧地说:“我父亲只怕也要被殃及,我哥哥更是无处申辩,朝中心思各异,无心御敌,几乎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