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铮沉吟了一下,说:“我怎么听说,晋王截留了所有粮草,以备汴梁之用?”
高云桐不由一怔:“拙荆来信说汴梁只留了四分之一,其余往洛阳送,她不会骗我呀。”
曹铮看了他一眼:“你……你娶了哪家姑娘为妻?”
高云桐露出羞怯的酒窝,垂头笑道:“还能有哪个?”
曹铮清了清喉咙,因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凤霈那样傲慢的人,现在又算是个皇帝,真肯把宝贝女儿嫁给高云桐?
而高云桐竟也不避嫌疑,身为抗击靺鞨的义军领袖,竟然敢娶这位靺鞨所立的傀儡皇帝的女儿为妻?
互不般配啊!
高云桐当然看出了曹铮欲言又止的异样,不免要解释一下:“确实是我高攀,但两情相悦,如此乱世之中,也顾不得门当户对了。但愿我日后更能配得上她。”
曹铮却道:“如此乱世,早就没有什么门当户对之说了。她这身份,只怕你们将来颇有磨砺。”
仍是欲言又止,半晌叹了口气。
高云桐只能说:“我不怕磨砺,磨而不磷,涅而不缁。”
曹铮摇摇头:“天真了。嘉树,你还是少一些官场的磨炼啊!”
当然,婚娶是别人的私事,何况已经娶了,他也不宜多说,转而又和高云桐探讨出兵的事。
整队队伍,运输粮草,点数战马和武器,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
不觉又是两三天过去,送往洛阳的粮草始终没有到位。
但河东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糟糕,靺鞨太子和冀王的东西两路军汇合,已经开始占领了各处驿道,困住所有可能在背后偷袭的城池,城池之外,不肯服从拉壮丁,或有反抗靺鞨嫌疑的汉人百姓皆俱屠戮,很多山村血流成河。而靺鞨新建的水军已经到了黄河对岸,南岸守军吓得瑟瑟发抖过了黄河,去向汴梁是一马平川。
看完军报的曹铮面色凝重,但还是说:“没关系,并州的存粮能支持一阵子,不急等着洛阳的粮草,也不会被粮草卡脖子。倒是河东不能再等了,我先分五千石给你,多也确实没有了,你得自己想办法。”
高云桐皱眉道:“这次吴王派遣的送漕粮的人,着实不靠谱!”
曹铮说:“未必是吴王不靠谱,指不定是晋王不靠谱。”
他见高云桐睁大眼睛望过来,终于说:“西路军和北路军都在传,靺鞨围住了所有河北的城池,断绝增援,很快就将兵临城下。晋王已经有投降之意,但这次再畏敌投降,真是相当于把太庙里供奉的祖宗都扔在地上踩了,所以扭扭捏捏地惺惺作态,大约要和靺鞨谈到一个不那么丢人的结果。”
高云桐道:“不会啊,我在汴梁时,看到城中各处都在做打仗的准备,晋王也是支持河东军的。”
“难道封你个五品的将军,就意味着支持河东军了?”曹铮嗤笑起来,“嫁给你一个女儿,又不随着你来,明摆着只是哄着你忠心而已。”
“他要哄得我忠心,难道不应该是忠心地听他的话?”高云桐手一摊,“他何必多此一举,想要投降却哄我出征?”
曹铮道:“他也知道一降再降,无法面对天下人,总要掩人耳目吧。再说,你也不可能随着任何人投降,对吧?”
高云桐无话可说,且也知道要是再不断帮晋王说话,只怕曹铮也要对他产生怀疑了,只能悻悻闭了嘴,只埋头做事。
而第二天,他接到了沈素节从析津府递来的蜡丸,里面的油绢上短短几行字:说章谊之子章洛已经作为靺鞨派往南梁的使臣,要进行和谈了。又说这次靺鞨狮子大开口,要整个淮河以北的土地,并且要南梁按靺鞨的体制来管理这一大片的土地,而将江南财税之地的收入半数交给靺鞨作为岁币。还说这次靺鞨似乎有十足把握,已经开始提前谋划在中原土地上设立靺鞨的官僚,真正打算统治这片土地。
高云桐也不觉气得手足拔凉,一个人怔怔地坐在屋子里,想了半天,觉得晋王不敢打是不敢打,和谈大概率也要和谈,但说割地割掉祖宗龙兴之地、割掉半壁江山,还把国家财税的一半交给敌国,实在是匪夷所思的事,大概还是想要拖延靺鞨一阵吧。
但即便只是和谈确实步步推进了,叫期待着雪耻的臣民百姓情何以堪!
他给在汴梁的凤栖发去了好几封密信,然而不知是不是战事开始吃紧,驿路不大通畅,凤栖的回信自始至终没有来。
他也无法一直在原处等她的信,无数的事就像战火一样烧到眉毛前,与妻子的一句私话仿佛也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