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直视着皇帝。
如果凤震愿意摒除恐惧,像他自己演的那样肯向敌国一战,高云桐还是愿意为了国家内部不再动荡而听命于他。
皇帝坐在须弥座上,与站着的大臣基本是平视角度,此刻却感觉有些压迫。
他微微一笑道:“你说得不错,能打赢怎么会不打?不过曹铮么……”
他故意咂咂嘴,叹口气:“他是朕七哥的心腹,现在七哥被俘,倒不知他是什么心态?”
高云桐道:“以臣的观察,曹将军是实心为国的忠荩之臣。”
凤震呵呵笑道:“小伙子,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高云桐在心里把这句话璧还,当然不至于傻到当面与凤震顶撞,只是低了头说:“臣确实看不出来。”
凤震道:“曹铮对朕的七哥忠荩,这是没的说的,但如今朝廷急需与靺鞨决一死战,收复国土,拯遗民于水火,可朕五次三番地发金牌给曹铮,他却总是慢悠悠的,叫人不得不有‘玩兵养寇’的想法啊。”
高云桐终于忍不住要为曹铮辩驳:“如今臣等虽打了两场胜仗,但事实上实力仍不逮及。所以‘决一死战’若不能胜,把骁勇的并州军和学了新阵法的太行义军都折损了,接下来朝廷更难与靺鞨抗衡。”
凤震眼匝眯了眯,笑道:“当然不是要折损。现在是要乘胜追击嘛。”
高云桐道:“是,臣也想乘胜追击,但少些兵力,更少些军械和粮草。臣此番到汴梁觐见陛下,就是想向官家讨要这些,充实并州军,也充实义军,等到时机成熟,自然可以和靺鞨决一死战了。”
凤震心里狠狠地“哼”了一声,但他城府极深,却是笑道:“本就应该的,朕早就命三司六部筹备供给河东的军饷了,并州军和义军加起来就几万人,确实不如靺鞨,朕也想拿出些禁军前往增援,你看如何?”
高云桐玩心思比老狐狸还是嫩些,觉得凤震居然答应得如此爽快,倒不由又怀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也是因为君子小人各自度人都是以自己的立场来想,所以君子往往不会想象出人会坏到何种程度的缘故。
他抬脸笑道:“那可就太好了!臣与曹将军,若有充足粮饷,士气定会大涨,也能发动更多的河东河北壮士充实军伍。若是训练有素的禁军也肯前来增援,只要照臣的阵势练上几个月,对付铁浮图一定更是碾压般的胜券在握了。多谢官家!”
凤震哈哈大笑:“高将军这是为朕的江山,是朕要谢你才对!”
他又似无意般问道:“你和晋王关系甚好?”
高云桐心中一紧,不过知道晋王处于凤震的严密监视之中,每天去了谁肯定都会有人汇报给皇帝,他只能半真半假地道:“回禀官家,‘关系甚好’可说不上,只是受人之托,去劝他敬服官家,亦自己宽心罢了。”
“受谁之托?”没等高云桐回答,凤震已经自己哈哈笑道,“朕想到了,必然是宋相!他总说觉得令七哥禅位是对他不起,又是没有办法。依朕说,没办法是真,对不起他可不至于!”
又说:“宋纲啊,就是心太软,朝廷之中,除了朕之外,就他有权开条子准许人进入晋王的府邸了。”
此刻高云桐不敢撒谎凤震头脑清楚,说不定已经都查过了。他只能低头讪笑:“官家英明,臣不敢隐瞒,确实如此。”
他不免有些紧张,他进京后先拜会了知枢密院事,而不是皇帝,从礼数上说确是大谬。
但凤震显得很宽厚般浑不在意:“唉,可惜宋相如今身子骨这样,朕也心疼万分。”
仿佛提到就想到了似的,扭头对自己身边的宦官道:“给宋相送一支人参去,还有一锅御厨炖的老母鸡汤,让他好好补养身子。”
等高云桐告退之后,凤震脸上温善的笑意才立马褪尽了,眼袋微微抽搐,对左右道:“唤太子来!”
太子凤杭一进门就感觉到父亲的怒气,他敛着声音问道:“爹爹……何事这样生气?”
凤震道:“我年岁已经大了,如今想要这片江山,也都是为了你。”
“是。”凤杭越发弓了腰,“儿臣知道爹爹的一片苦心,也不敢不每日惕厉。”
凤震方道:“如今朝野人心浮动,只怕那瘫了的宋纲也有异心。”
“啊?”
凤震说:“他一直是以我的恩人自居,好像我堂堂吴王是因为他的扶助才有资格当上皇帝,所以在国策上一直对我指手画脚、喋喋不休,甚至是要以枢密院而揽三司职权。好不容易把他累瘫了,哪晓得不安分!这次高云桐入京,估计就是他弄过来的,所以高云桐不思量面见君上,而是先私下去拜访他!”
“我怎么知道的呢?”他自问自答,“因为宋纲不甘在一棵树上吊死,眼见我现在不怎么肯事事听从于他了,便又开始动你七叔的脑筋,大概想着废立君王均由他说了算,将来权势自然高不可测。呵呵……他开条子让高云桐私下联络了晋王,高云桐又在朝廊中大谈特谈宋纲主战的意思,大约是想架空我之后便能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