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案桌就一张椅子,凤栖坐了,温凌就只能蹲在她身边,个子够高,足以捧着她的脸:“我知道你不太相信,毕竟我们两人之间的阻隔、障碍太多太多了。”
他亦有一点点伤感,望着凤栖似乎温情脉脉,但天生的目光如鹰隼,天然地带着戾气。书次
凤栖又如何敢信他?
她目光恹恹,好半天才说:“罢了,我无所奢求,对他,对你,都是。”
起身道:“我胸闷难受,我要回去休息。”
温凌从背后抱住她,贴近她的耳边,仿佛在无奈地叹息:“亭卿,我知道今日让你难受了,但这是不得已的权变,希望你能理解我。”
凤栖极其厌恶他呼喊自己的小字,语气冰凉地笑道:“我理解你,你的‘顾念’,是必须放在你的事业、你的成败、你的谋算、你的权衡……一切一切之后的。我从来就没有指望你有什么真情,愿意为我付出什么、牺牲什么。相反,在你需要牺牲我的时候,你也绝不会顾念我太多,能犹豫片刻,大概就是你最大的‘恩赏’了吧?”
温凌像被她的言语一拳重击打中了心脏一样,浑身一战,随即怒气勃发,随即怒气又全部漏光了似的,只剩下说不出口的苦涩和委屈。
“我对你,并不是这样的……”
凤栖冷笑道:“可能我看到的都是这样的吧?”
更别说还有国仇家恨横挡在中间,凤栖对他的情苦纠葛毫无同情,反觉得可笑。她抚了抚肿痛的脖子刚刚说了几句话,咽口水都觉得疼她在他这里艰难求生,他却以为他那一点点的“好处”“恩赐”“柔情”家就能让她在这样艰难的环境里产生对他情爱的幻念?!
温凌已经不觉间松开了她,她的嘴太过伤人,但他一腔脾气又无处可发,好像发作了就成了被她说中了,所以他只能默默觉得委屈。
他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又像斗败了的公鸡。那种无力的颓然感已经弥漫了他的全身,他梦想中的建功立业并没有在两国大战后实现,反而困顿于利益和权势的纠葛里,眼看着自己往落败的方向而去。而陷入情感不能自拔的感觉更加深了此刻的颓废感,愈发觉得自己一事无成。
他此刻看着凤栖决然而去的背影,衫裙轻盈而破旧,身姿挺拔而纤弱,简单束起的长发在腰际一摇一摆,映着营地四处点燃的火光,走到人多的地方,她就放慢步履,左顾右盼。温凌也跟了出去。
篝火边的士兵们也在歌唱,伴着营伎们檀板的节奏,也有人在笑,但混杂在歌声里,好像总有些郁郁。
凤栖步子停在一处篝火边,问:“小姐,可知道昨日晚宴,谁陪的高云桐?”
那营伎诧异地看着她,又悄然看后面跟着的温凌,嚅嗫不知说什么好。
这或许是她的醋意,也是他苦心准备好的。
温凌心里一喜,靠近过来,淡淡说:“谁知道就告诉她吧。”
于是那营伎指了指某处,说了两个名字。
温凌说:“你去把两个人叫过来吧,她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那两个昨晚陪伴高云桐的营伎已经被教导好了,当着人面也不羞臊,甚至越发眉飞色舞地讲昨晚三个人滚在一个地榻上活色生香的场景。
不知真假,反正令周围有些颓唐的众人听得如临其境,顿时兴奋得不由一个个鼓掌叫好起来,且嘴里也有些荤话出来,顺带与自己身边的一个个女孩子调笑一番。
凤栖的眼眸映着火苗,但并不感觉火气十足,反而是深而冷,像烈焰燃烧在海水里温凌后来才回忆起来,她的这神色,实在类似高云桐。
两个营伎也越说越觉得觉得兴奋,又笑道:“床上功夫且不谈,他还会吟诗填词,曲子词一出,更叫人心迷神乱。”
其中一个便拿过一副檀板,边敲击出〈好事近》词牌的节奏,边清唱着曲词,时不时看向温凌,露出讨好的笑容。
凤栖一字不落听完,瞟了温凌一眼,也不言声,提了裙子默默然又往自己居住的营帐而去。
温凌亦步亦趋跟着她,进了营帐里,反手关上门,先说了一句:“高云桐已经连夜回延津渡了,我们明日也开始拔营,后队作前队,两翼分别往回渡河。他如果说话算话,不会在黄河上袭击我们,会放我们回到河北,就安全多了。”
又说:“我只能这样赌一赌了。凤栖,我最大的错误决策,就是相信了凤震,虽然拔除了曹铮,却眼见并州又要被送到我弟弟的手里,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凤栖看他少见的落寞而温柔,上前好像又要抱她,她一手撑住他的胸膛,冷静地问:“回延津渡,然后呢?”
温凌一愣,张开的双臂都僵在半空,一会儿才说:“保住河北河东,再徐徐图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