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汤饼和鱼丸里煮出来的鲜甜味道渗透在清汤里,他赶忙又挑起一筷子粗粗的汤饼,一口嗦进去,嘴里便有种扎实劲道的感觉,好似不是在吃汤饼,而是在吃嫩嫩的滑肉一般,弹牙又爽滑。
尚岸则先吃膨大起来都快有半个拳头大的鱼丸,他用单根筷子戳起来吃。一口咬开时,里面便迸出汁水来,很快层层叠叠的鲜甜味便在嘴里漫开了,他再没停下,三两口便吃下肚一个了。
这鱼丸里头像嫩豆腐似的细腻又柔糯,却偏偏每一口还都能吃到弹牙的筋道,真不知这样柔中带韧的口感是怎么做出来的,他吃到最后,愈嚼愈香,满嘴都是鱼肉独有的鲜味。
孟三也没吃过这样的做法,张开大嘴一口咬了半个鱼丸,品味着嘴里的味道,还好奇地对着光细看起来,这鱼丸雪白,裹着汤水里的油光,咬开的内里还隐约可见气孔:“里头好多细密的孔。”
沈济自然也留在这儿吃鱼丸粗面了。他给自己盛了一碗,这鱼丸他之前其实自己吃过了,阿姊头一回做好便让唐二大老远送了一碗给他。
当时唐二隔着围墙教他煮时,还大致说了这是怎么做的,因为鱼丸确实不好做,这么麻烦的东西做得还特别好吃,唐二实在太钦佩沈渺的耐性了。
因此听到孟三自言自语,他便解释起来:“这是我阿姊手打的,要在案板上不断摔打鱼肉面团,大约要捶到三百下,才能把鱼肉打得胶质尽出,才有这样弹牙好吃的口感和气孔。若是拿石臼来舂,便又不同了。”
孟三咋舌:“三百下?那耗费多长时间啊!”
沈济摇摇头,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应当是好几人轮流摔打,否则独独一人做下来,这手都要断了。
“半个时辰。”谢祁一声不吭地吃完了一整碗汤饼,汤都吃得干净,才忽然接了话茬,“要一直不停地打半个时辰,沈娘子手酸了便换福兴,福兴手酸了再换唐二,一直轮到做好。”
阿渺在剁鱼茸、打鱼丸时的辛苦和繁琐,他全都看在眼里。
沈记这个铺子生意虽然好,但却实打实都是辛苦钱。谢祁心里有时也会弥漫上心疼,也想过……谢家有足够多能够善待她一辈子的银钱,她可以不必亲自料理这些事情了。可看到她眼神发亮地做新菜、风风火火做团膳的样子,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不愿高高在上指摘阿渺的人生。
阿渺曾说过她喜欢烧饭做菜。
他烧火洗碗不如有余,刀功备菜不如唐二,熬汤烤鸭不如福兴,这些灶房里的事儿他都插不上手,有何立场说这话呢?他只能帮阿渺多分担其他的事:帮她或是算账记账,或是看顾好湘姐儿、陈汌和猫猫狗狗。
或是早早起来,陪她去逛早市,挎着满当当的大菜篮子,两人并肩走在青灰色还未大亮的天空下,挤在热气腾腾的嘈杂集市里。
就这样慢慢地走。
也很好。
谢祁看着已经吃空的陶碗,又有些怔怔地发起呆来了。他身边吵吵嚷嚷的,宁奕正跟孟三抢猪蹄,尚岸和济哥儿在认真地谈论烤馒头里到底有没有加牛乳,只有他望向窗外,惆怅地叹了口气。
好吵。
好想阿渺啊。
被谢祁惦记的沈渺却站在田埂边,脑子里根本没有男人,只有嘎嘎叫的鸭子们。
她喜悦地看着鸭场围栏里四散溜达的黄毛雏鸭,眼神慈祥得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六百多只小鸭子,头大圆润,毛茸茸的,一堆堆挤作一团,绒毛在阳光下金黄金黄的。
它们还一直叫,那叫声也不烦人,嫩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