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荣家要休妻正中她下怀!沈渺在柴房里“养病”的那几日,便将原身的记忆来来回回筛了好几遍,确定了这个时代是个与她认知中有些不同的大宋:宋太祖时期,朝廷便以金银赎买回了燕云十六州,之后也并非兄终弟及,宋太宗竟是赵匡胤的长孙赵惟正。
故而此大宋繁荣而强盛,虽还有外患,却无靖康耻亦无满江红。在原主的记忆里,金陵城是江南最昌盛之地,商贾易货之事极为发达,田产、借贷之事更是频繁,贸易纠纷便也多,讼师这个行当在金陵如茶馆食肆般常见,金陵甚至还有专门为教授诉讼而开设的私塾,被称之为"讼学",这也是沈渺趁荣大娘出门打牌便能轻易请到一个讼师的原因。
而且,依照宋律,女子被休弃并非主动休夫,便不必挨板子坐牢,且要回嫁妆也不会被苛责,反倒侵吞嫁妆的夫家会受世人鄙夷,哪怕闹到官衙也难以偏袒这样贪婪的人家。既然如此,她可不像原身,自然也要叫荣家脱一层皮才行!
荣大郎是个任由母亲作践妻子的妈宝软蛋,在原身的记忆里,这荣大郎甚至还常在母亲房里睡!又不事生产,若非娶了原主,哪有这样轻省的日子过?宋朝有厚嫁之风,即便只是小商户出身,当年原身的陪嫁也有百贯。
只不过这孩子缺心眼,嫁妆不知晓攥在手心里,好叫荣家俯首帖耳,反倒乖乖拿出来供荣大郎读书、贴补家用,还尽心奉养家里那母大虫!如今要回来不过十之一二,但好歹还有二十三贯钱,足够她回到汴京了——没错,原身是汴京人士。
原身爹娘在汴京开了间“汤饼铺子”——后世称为面馆,生意一向不错。三年前,荣大郎科举不顺,便索性来汴京广投诗文扬名,在沈记汤饼用早食时,瞥见原主,因她荆钗布衣仍清丽脱俗的美貌而倾心,这才相识——但沈渺觉着这家伙只怕是别有用心,恐怕是冲沈家丰厚的陪嫁来得。
再捋了捋这记忆,她猜的果然不错。
那荣大郎也是相貌堂堂,花言巧语骗得沈家以为他是怀才不遇的文曲星转世,竟真的将女儿嫁了。谁知,原身远嫁金陵不到半年,沈家爹娘有一日驾车出城采买蔬菜米粮,竟叫个鲜衣着锦的权贵子弟当街纵马冲撞而死。
原身赶回汴京操办丧事,还要安顿两个年幼无知的弟妹。三年前,沈大弟年方七岁,小妹年方四岁,都还是懵懂孩童就骤然失去父母护持,她本想带着弟妹回金陵,结果荣家却不肯接纳这俩孩子,婆母对她横眉竖眼,荣大郎也只闷头不说话。
后来,原身给自己找了诸多理由,大约是她身不由己、弟弟又已在汴京开蒙就学不好挪动,最后便将弟弟妹妹寄养在伯父家了,又找中人将家里的汤饼铺子租了出去,每月得的租金,全给了伯父权作两个孩子的赡养费。
但好景不长,前两个月沈家那伯母便来信抱怨说,那租了沈记铺子的商贾用火不慎,一天夜里走了水,火势虽不大,但铺子尽被烧毁了,他怕沈家追究,连夜卷财逃了。如今那铺子一片狼藉没人愿意再租,一再叫原身寄钱回家。
原身又起了把弟妹接到金陵的念头,这也是荣大娘铁了心要赶走儿媳的缘故:原身嫁妆快消磨干净了,眼见又要来两个拖油瓶,趁着儿子有了秀才功名,她还不如再娶一房嫁妆丰厚的新妇!
那荣大郎据说已被明州学府的郑学谕看重,那郑学谕膝下也有一女,正是适婚之龄,荣大郎如今卯着劲巴结郑家,都近大半年没有回过家了,只怕且等着把原身熬死了好娶新妇呢。
沈渺跟着讼师一面处理嫁妆之事,一面琢磨了许久,很快便想好了从荣家脱身后怎么办:她联想到原身的身世来历,觉着离开金陵去汴京谋生倒不乏一条出路,而且原身家是开馆子的,倒合了她前世的专业了。
这不巧了吗,她前世祖孙三代都是厨子!
更何况,原身那两个同胞的幼弟幼妹还在汴京寄人篱下,沈渺可不像原身这么傻白甜,看那封信就知道那伯母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汴京寸土寸金,店租想必也不少,得了三年的租子还如此紧逼催要,两个孩子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
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好歹也要照拂她仅在世的亲人,不好抛诸脑后。
在她兀自沉思之时,车夫总算请来了脚夫,又殷勤替她杀了杀价,她总算能登舟北上了。
第2章肉末茄子
沈渺在津渡口的衙役值房处验明了“公验”,又同船老大会了账,脚夫替她将两大木箱行李抬到她定下的船舱里,她给了两个铜板的赏钱,这才坐在船舱里松了口气。
古代出个远门可真不容易,她那“公验”,可以理解为身份证,是花了整整一贯钱托讼师去衙门给她加塞走后门办的,没这东西平头老百姓可出不了门,不论是江河渡口、府县城门都要出示查看,若是拿不出来,可是要蹲大牢的!
不提采买路上吃的粮米蔬菜、租的驴车、雇佣车夫、脚夫这些琐碎花销,就单论这船票都够让沈渺咂舌——她找的是官府运粮的漕船,漕船卸了粮回程就能载人,虽贵些,但安全,不三不四的泼皮无赖要少得多。
沈渺孤身出门,安全最重要。
而这漕船从金陵到汴京就要两百文,这水路也要走大半个月呢,自然还是住单间卧铺比较好,于是又加百文,行李的安置费另收四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