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柏正要?说话,杜兰泽又抢先道?:“依臣浅见,官场的人情往来,并不只是一个‘贪’字,从不贪污的官员也可能犯下大错。”
顾川柏确信杜兰泽的故事源自于?现实,并非凭空捏造。他也承认杜兰泽才华横溢、反应敏捷,她的口?才尤其出众,方?谨总是准许她进谏。
顾川柏所厌恶的,从来不是杜兰泽本人,而是杜兰泽一边侍奉方?谨、一边袒护华瑶的行径。
果不其然,正如顾川柏预料的那?般,杜兰泽轻声道?:“古语有云,‘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何不给华瑶一个机会,听听她的辩解,再决定要?不要?杀她?”
此话一出,方?谨很?淡地笑了一下:“你还真是向着她。”
方?谨只说了八个字,杜兰泽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今时不同于?往日,华瑶在秦州屡战屡胜、屡胜屡战,芝江流域的城池全部归她所有,各个地方?都被?她治理得井然有序,凉州、岱州、秦州、虞州的百姓都对她感恩戴德,方?谨怎么可能不忌惮她?方?谨已?经对她起了杀心。
杜兰泽行了一个磕头礼,庄重地说:“微臣对天立誓,此生?一定尽心辅佐您,若有丝毫违背,微臣甘愿领受一切刑罚。”
四周又归于?寂静了,杜兰泽仍然保持着跪拜叩首的姿态。轻薄的帐幔从她头顶拂过,飘荡在屏风的侧边,幽兰的香气由远及近,挥之不去。
方?谨轻吸一口?气,像是闲聊一般淡然地说:“前两天我收到了华瑶的密信。华瑶在信中写明,她从沧州调取了四万五千石粟米。今早我又收到消息,沧州的粮仓少了四百万石粮食……”
顾川柏不假思索道?:“华瑶肯定贪污了至少一百万石粮食。”
方?谨的左手直接掐住了他的脖颈。
他未经准许、擅自插话,方?谨无法容忍他的僭越。
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他的喉结就在她的掌心滚动,像是一颗饱满的珠子。她并未用劲,指尖摸索着他颈侧的脉搏,轻缓地揉弄了片刻。
顾川柏唇齿紧闭,隐约溢出一丝喘息。
他双手握拳,念出两个压抑的字眼:“殿下……”
方?谨对他做了个无声的口?型:“闭嘴。”
顾川柏微微低下头,方?谨又说:“无论华瑶有没有撒谎,她的翅膀已?经长成了。她动用了秦州水师,擅自从沧州调粮,连通了凉州的河道?,存心要?攻占岱州。”
方?谨收手回袖。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她还记得年幼的华瑶跟在她的背后,不停地喊她“姐姐,姐姐”。
华瑶经常对她说:
“姐姐,姐姐,我只有你一个姐姐。”
华瑶还会偷偷跑到她的寝宫里,送给她新摘的桃花、荷花、桂花、梅花……春夏秋冬,经年四季,华瑶总是非常依赖她,好像永远也长不大似的。
往事如同滚滚烟尘,在她眼前扬起又飘落,最终汇成一条湍急的河流,冲走了她心底那?一点惋惜的情绪。
她一句一顿道?:“正如驸马所言,若不把华瑶斩草除根,后患无穷。”
电光石火之间,杜兰泽转变了立场。她直说道?:“驸马刚才也提到了,秦州百姓对华瑶感恩戴德,秦州士兵都愿意投奔华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