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磊,你放心。学校一定会很重视这件事情,不管原因是怎样的,云顺是在学校出事的,学校会给一个合理的赔偿的。”辅导员在一旁安慰着我。小尤竟然没有冲他发火。如果是一个小时前,小尤肯定会说:“钱算什么,钱能让云顺活过来吗?”小尤不声不响,还是看完云顺最后一面后的状态:惊讶和痴呆的混和。我从喉咙里“嗯”了一声,算是对辅导员的回答,这换来辅导员一声长叹:“哎……”一旁的校医,就像小尤一样,满脸痛苦,一声不吭。云顺的死,或许在他今后的一生,打了一个自责的心谴,虽然我们都明白,这不算他的失误,但每一个有良心的人,都逃脱不了这种心谴。……在所有人都看过一眼云顺后,护士把手术床径自推出了手术室。手术室的那盏绿灯也暗了,只剩下走廊里白色的炽光灯冰冷地照着。手术床“吱呀吱呀”的声音竟然没有惊动慕小尤,但它深深地在我心上划上了一道一道的伤口。当手术床推到转角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世界都离我而去了,甚至正靠在我怀里的慕小尤,也远远地离我而去了。:云顺父母仿佛过去了很长很长时间,光宇、亮亮、石辉、惜园、成泽、桃花、杨巨,才重新又出现在医院这条走廊里,他们走得很慢很慢,直到我的精神快要崩溃时,他们才走到我的旁边。沉重的心情,让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慢。我在这条走廊上,坐在一条长凳上,我的右边靠着慕小尤,对面那条长凳上坐着辅导员和校医。时间对于我们,似乎在很慢很慢地流走,慢得我们都感觉不到,但对于整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却还在迅速地流走,流走。……“哥,你和小尤的饭。”桃花有些怯怯地把我和小尤的饭菜递给了我。我机械地接了过来,打开一份,准备给小尤吃。我不知道现在到底几点了,但很明显,身体机能告诉我,我已经很饿很饿了,中午吃完饭后,我就再没有吃一口饭,喝一口水。为武云和秦欢雨闹洞房后,我们所有人,包括武云、秦欢雨,甚至包括他们的父母、老舅,竟然都把吃饭这档子事忘得一干二净。我把一份盒饭放到小尤的左手上,把筷子放到她的右手。正转身拿自己的时,突然背后就响起了“啪”的摔落声,小尤手中的盒饭和筷子,全部掉在了地上。而她,却一动不动,还是那种惊讶和痴呆的表情。“小尤,小尤,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你清醒一下啊!”我大喊着,使劲晃她的双肩。惜园制止了我:“方磊,她可能是伤心过度,休息几天就好了。你别大喊她。来,我来喂她吃吧。”“我来吧!”我叹了一口气,拿起另一份盒饭,喂给慕小尤。她吃下了第一口,然后吐掉了。再吃第二口的时候,就机械地吃了下去,就像一架生理意义上饿极了的机械。小尤从中午开始,就没怎么吃饭,能够坚持到现在而没有晕倒,也算是扛到了身体的饥饿极点。但她还是吃了几口就不再吃了。就在我准备扒拉完剩下的饭菜时,走廊尽头,突然出现了两个人。我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左手腕上的手表,指针已经指到了一点四十五。……走廊尽头出现的是一男一女,面容和身形上,感觉四十岁左右。雪亮的白炽灯下,我们能察觉到他们神色里的紧张和不安。显然,他们是接到电话就出门的,虽然身上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农村来的,但非常整洁干净,给人一种特别舒服的印象,让人想起温柔而有无限期待的家。毫无疑问,他们是云顺的父母。他们快速地走向我们,我们仿佛在云顺母亲的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云顺。云顺像极了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有一种略显刚毅的女性美。云顺的父亲,高高瘦瘦,虽然长相一般,但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你们……谁是方磊?”云顺的母亲迟疑地问出了这句话。我赶忙把慕小尤交给亮亮照顾,向着云顺父母迎了过去。“阿姨,叔叔,我是方磊。”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泪无声而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掉落在地上。这时,我仿佛看到云顺母亲身体略微晃了一下,但她强忍着站住了。虽然一切都已经明白了,但云顺父亲还是问了一句:“云顺到哪里去了。”“在……天气特别热,护士……护士把手术床推到太平间了。”惜园接着说了一句。这一句仿佛一支助推剂,云顺的母亲当即两腿一软,瘫了下去。云顺父亲抱着妻子,坐在地上大哭起来。那是一种男人压抑的哭,痛苦在胸腔间窜来跳去,怎么也发泄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