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瑶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哭喊道:“姐姐……”
方?谨自言自语:“我中了雅伦的毒计,她?扒下了徐信修的人皮,我只想亲手杀了她?……我不能、不能辅佐你,你还是可以做一个好皇帝……”
她?轻轻地笑了一下:“死在你怀里,也不是坏事。”
华瑶俯身抱住方?谨。方?谨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华瑶的双手越来越迟钝。
华瑶的泪水浸湿了枕巾,她?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她?唯一的亲人即将离开她?了,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挽留姐姐?
方?谨的力气?散尽了,呼吸十分困难,她?用气?音说:“姐姐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华瑶道:“不是……”
方?谨也不管华瑶还在否认什?么,方?谨只说:“你已经长大了,别像当年一样……只会哭,你要有骨气?……宁可流血,不可流泪……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牵挂的人……”
华瑶哭着摇头。她?痛哭失声,喘不过气?来。心头一阵绞痛,她?的眼里充满了泪水。她?闭上眼睛,张开嘴,想说话,却只发?出了凄惨的哭声:“姐姐,你别走,姐姐……”
她?乞求道:“不要走,姐姐,留下来,我求你了……”
方?谨道:“别哭了……妹妹……”
这是方?谨最?后一次叫她?妹妹。
好像真?的回到了小时候,初春时节的皇城,天气?寒冷,紫砂炉里点上了沉水香,盆栽的牡丹开花了,华瑶坐在软榻上看书。快到晌午了,御膳房还没把?午膳送过来,方?谨记得华瑶爱吃枣泥糕,她?喃喃道:“桌上的食盒里,有枣泥糕……你想吃……就自己拿吧……”
这是方?谨留给华瑶的最?后一句话。
华瑶也记起来了,当年她?经常跑去方?谨的宫里,和方?谨一起看书,方?谨总是会把?茶水和点心准备齐全。
方?谨从没问
过华瑶喜欢吃什?么,但她?很了解华瑶的喜好,她?什?么都?知道,她?把?年幼的华瑶照顾得很好。
方?谨的心跳和呼吸完全停止了,华瑶也哭到嗓子?哑了。华瑶双手脱力,浑身冰凉而颤抖,不慎摔倒在床下,声嘶力竭:“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她?嚎啕大哭:“姐姐……”
满朝文武聚一堂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
周谦急忙扶住华瑶:“殿下,请您保重身体!您的内伤还没有痊愈,千万不能?悲伤过?度。战争还没有结束,您要以大局为重啊。”
华瑶想站起来,却又跪了下去。她看了一眼方谨的遗容,又侧过?头,怔怔地望着桌上那一盏烛灯。
她心想,灯火点?亮的时候,姐姐还活着,灯芯尚未燃尽,姐姐已不在人世了。她亲耳听见姐姐说,自己是姐姐在这世上唯一牵挂的人。恩怨交织,爱恨交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她跪在床边,抬起方谨冰凉的左手,用?自己的脸颊去感受方谨冷透的掌心。她的眼泪从?方谨的指尖划过?,方谨上一次为她擦眼泪是什么时候?好几年前的旧事,她记得很清楚,宛然是昨日的情景。
她还有许多心里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神思?昏沉,恍恍惚惚,人世间的生死?存亡,不可预知,她也只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
华瑶轻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周谦道:“现在是戌时一刻。殿下,请您节哀顺变,三公主她……两?个时辰之前就毒发?了,那会儿她还在战场上。战况激烈,她领兵杀敌,这毒药的毒性融入她的内力,随着她的内息流转全?身,她筋脉尽断,武功全?失……强撑着写?了三封信,交到了她的亲信手里。她把遗产都送给您,总归还是想顾全?大局,确保沧州局势在她离世后也能?维持稳定。”
泪水从?华瑶的眼角滑下来,华瑶自言自语:“如果她毒发?以后,立即服用?天元果,她能?活下来吗?”
周谦诚实地回答:“她耽误了自己的病情,全?天下没有一种药能?救得了她。若是服用?了天元果,她只能?再多活几天,这毒药的药性侵入肌理,全?身皮肉都会腐烂溃败,您也不忍心看着她遭受这些吧。”
华瑶低头不语。
周谦道:“三公主她走得并不痛苦,就像睡着了似的。人在世上,如同一场大梦,梦醒了,万事皆休,生前的恩怨情仇全?都消尽了。”
华瑶反问道:“兴平帝驾崩的那一天,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周谦叹了一口气:“请恕老臣直言,如果兴平帝还在世,她也会叫你?顾全?大局,忍常人所?不能?忍,成?常人所?不能?成?,这是你?身为储君应有的城府。家国天下的重大责任,也是要由你?来承担的。兴平帝的书房里挂着一块牌匾,那牌匾上刻着八个字,‘勤政守业,克己恕躬’,你?在位时就要勤政爱民?,克制自己的私心,坚守大梁江山基业。”
华瑶闭上了眼睛。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汤沃雪跪到了她的身边。
汤沃雪道:“殿下,请您原谅,我和周老前辈都尽力了。”
华瑶道:“起来吧,我知道你?们尽力了。”
华瑶缓慢地站起身来,怀里抱着方谨留给她的木匣子。她走出了内室,唤来方谨的侍女,嘱咐她们为方谨整理遗容。
当天夜里,方谨的遗体已被封入水晶棺。她躺在密不透风的棺材里,穿着墨黑色绸缎衣袍,枕着一块白玉镶金的枕头,枕边放着两?朵玉雕的牡丹花。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神色,真像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