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里,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车队辚辚地驶很快就消失在了风雪里,化作渺茫的一个黑色小点,最后再也看不见。
他转过身去,嘴角微翘,抬脚往前走,穿过几条积满雪的巷子,到了一处门户紧闭院子前,抬手屈起指节来敲了不紧不慢的三下,就听咯吱门轴转动的声音,门内早有守门的阍人便将门打开,随后侧过身去让男人进去。
院子不大,却也甚是精巧,如今落了一片白茫茫的雪来,却也是独有一份沉静的韵味,好似乡野深山里远离人间一般。
他走过专门扫出的无雪的小径,拾阶而上,停在门廊之下,候在门外专门等候着客人的仆人便替他解下斗篷,抖干净了雪,将其抱在怀里,便也就退了下去。
他推开门,自里面蔓延出来的是澄红的连绵烛光以及氤氲熏香的暖气,他缓步走了进去,落在发稍上的雪花渐次融化了,化作星星点点的水珠缀在面容上,让他本就锋锐的面容平添了一丝柔和。
虽在外头看着三开的屋不大,但一进去,便是分外的宽阔,两侧各有两根大柱,上头嵌着青铜灯台,灯火亮得很,映在红漆彩绘的柱面上,照出一片华丽的光晕。
往柱子后面走,便是几尊烧得正旺的燎炉,没有一丝烟,再往后走,便是关得紧的窗牖,窗棂上是绷得紧的白色绢布,细细看去,甚至可以看清外面的簌簌飞雪。
男人收回目光,扬起恭谨的笑脸来,对着在场的人们拱手见礼。
这里人来的不多,但都是朝堂上数得上的人物,尤以秩比二千石,掌顾问应对的新晋的光禄大夫赵闻为尊。
不单是他的职位如何资历如何,只因着他的妹妹是皇帝的夫人赵姝,而从以前名不见经传的鸿胪寺属官而一跃成为长安城炙手可热的人物。
“长史。”
赵闻笑呵呵还礼,言语也很是恭谨,他虽为新贵,却也不得不对眼前这个曾经任职丞相长史何玉湖恭谨非常。
自从陆珩舟横死国狱,相位空悬,御史大夫虽代行丞相之权久矣,可他到底不是丞相,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假丞相罢了。
可是丞相的任命一日未确定,朝中诸臣便也都在暗暗使着劲,推举着自己一派的人物去明着竞争,暗着厮杀。
而何玉湖身为丞相的长史,却是历经两代丞相府的老资历,当初窦玉下台陆珩舟上台,丞相府的人事也大为动荡了一番,去了不少旧人,也来了不少新人,可这一班以何玉湖为首的丞相府班底却没有随着“改朝换代”而下台,依旧在丞相府稳如泰山。
对于何玉湖来说,裴瑛不是他心目中的丞相人选,自然总是暗中使绊子。
裴瑛起初顾念着窦玉的恩情,几次忍让,想要用仁和宽容的手段解决问题,可是显然他们并不理会,反而认为这是裴瑛对他们有所顾忌。
显然,他们并不了解裴瑛的手段,很快,深深扎根在丞相府的何玉湖等人也被以大大小小的各种名目的罪名撤了罪,或左迁至各地方郡国为官,或因病告老赋闲在家。
何玉湖就是后者。
虽然在与裴瑛的斗争中,他们都被重重痛击,七零八落地星散于地方,但显然没有打击他们东山再起的希望。
或者说,他们无时无刻都在预备着反击。
何玉湖一一拱手见礼,彼此都笑呵呵的,甚是恭敬和谐,可到了阴着脸的沉默不语的温珩面前,他心中疑惑,面上却笑道:“今将举事,廷尉为何不悦?”
温珩抬起头来,好看的眉压了下来,眼尾微微挑起的眼睛也不满地眯了起来,:“我高兴与否,与你何干。你管的是否也太宽了些。”
何玉湖被温珩言语回怼,面上便有些挂不住。
他好生询问,他怎能如此说话,自己虽说职位在温珩之下,但好歹算得上是朝中的一号人物,连其父尚需对他恭敬,这个小子却敢如此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