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他的胸膛起伏得像是一个破烂的风箱:“你少为自己开脱,你手上多少人命啊,杀人本就该偿命,我早就该杀了你,你犯的罪,就算是碎尸万段也无法偿还!”
兰陵县令依旧不恼:“难道你要把天下的官员都杀个干净吗?”
男人的眼睛亮着光,牙齿满是血,他死死盯着兰陵县令,看着这个披着鹤皮怀着狼心的大奸大恶之人:“汉律昭昭,陛下若知你犯下如此大罪,难道还会放过你呢?”
“汉律?你知道什么是汉律吗?”
兰陵县令嗤笑一声,背着手转过身来,细长的眼睛渗不进一丝光亮:“我来告诉你,什么是汉律。汉律就是我有罪,你却要不了我的命,而你无罪,我却能够要了你的命,就是这样,这就是汉律。你不会真的指望着庙堂的那群人能够有所施为罢,我且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依着上边人的吩咐。我再明白告诉你,你只要一告到上边,不消说明天,今天就能要了你全族的命。当年多么大的一个裴家啊,不就是那么完蛋的吗,自以为可以违抗他们的意思,最后被先帝抛弃,成了茫茫大漠里的一堆白骨,连带着裴显礼亲手带出来的军队,也一起完了蛋。”
“呵……”
男人依旧不为所动。
“今陛下为裴家翻案,倚重裴家孤儿,难道不就是要与你们作对的意思吗!”
“我们?”
男人再度嗤笑一声。
“我不可不配呢,我不过是个喽啰,跟在他们后面顺带喝点汤的人物罢了。陛下倚重裴瑛,难道就真的想要为裴家翻案啊,不过是为了自己清除亲政前的阻难罢了,你当陛下真的信任裴瑛吗?若是真的信任裴瑛,难道会只杀一个处理当年叛国罪的廷尉吗?况且,一个裴瑛,一介酷吏,一无家世,二无倚仗,身无挂碍,又极为狠心,却是把好刀。这些年,陛下借着裴瑛这把刀杀了多少人,裴瑛又受了多少次刺杀,挨了世人多少骂,你难道看不清吗?”
“这把刀,已经钝了啊。”
大雨哗啦啦一直下,下得昏天暗地,从断掉的脖颈处涌出来的鲜血汇入雨水里,很快被稀释得无踪无疾。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一骑快马却在此时,飞奔长安。
第63章灾祸前夕
正值夏末秋初,长安的天气依旧闷热非常,但是长安的坊市街头却也就随着温度的上升开始再度繁华起来。
这骑快马从东海郡兰陵县而来,一路风尘仆仆风餐露宿,日夜不停披星戴月地奔着长安而来,骏马飞似地行过跨越渭水的横桥,桥下的渭水在七八月交之时的水量大了起来,广阔水面映着来来往往的人的模样,滚滚的波涛像是男人难以安定的心。
他在长安城外停下,牵着马开始入城,可就在他踏入长安城的一瞬间,许多道目光就聚焦到他的身上。
他看着雄伟壮观的城楼,一眼望不到边的画楼高阁,旗帜招展间便见连绵起伏的宫室楼阁,这扑面而来的皇家气派让他忍不住为之驻足,惊得合不拢嘴。
走在街头之人大都华衣袨服,光彩照人,纵有些许衣着朴素者,大都淹没在了他们衣饰的光彩之中。
长安乃是究极繁华之处,有着数不尽可以一步登天的机遇,却也是及其危险之地,看似机遇,实则危机,一步踏错,粉身碎骨。
朝承恩暮赐死,一朝繁华作荒凉。
可他却不是为着自己的繁华而来的,他是为着为千千万万正在东海郡痛苦着的人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