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他借普查东海兰陵户籍之时,却更加意外发现了大量失踪的人口,而兰陵县的诸多官僚却并无一人据此上报朝廷,反而屡次遮掩,若无这次稽查,如此大量的人口失踪一案,定然被他们遮掩过去了。
裴瑛听完这个消息,自是怒不可遏,可他面上却是一丝情绪没有表露出来,一旁的下属也是义愤填膺,说是当即禀报皇帝,话还未说完,裴瑛立即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下属很是不解:“大人,此事事关重大,若不及时处理,怕被他们销毁了证据。”
“不,打草惊蛇,此事必然不会了解。”裴瑛起身,“东海郡竟敢如此放肆,若是朝中无人,倒也不合常理了。”
裴瑛在朝为官日久,练就了极为敏锐精确的政治嗅觉,他已然从蛛丝马迹抓住了真相的一角,就利害而言,处理此事风险太大,他万不该在此波涛汹涌之时离开长安,更不该在此时插手此事,平白惹上祸事,可就本心而论,他却也不能放任不管,任由他们肆意地杀人害人。
这种抉择,实在极不是滋味。
裴瑛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自己已经在被一步步地推出权利的中心,一步步地被卸掉手中的实权,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交由自己的对手,虽然这种权利的交接之在扑朔迷离的大雾里,外人看不真切,可是这些境况,裴瑛确实实实在在体会到了的。
此时此刻,为了大局,为了裴家的安危,他理当对此浑然无觉,或者静待事物的进一步恶化方才站出来救出罪魁祸首,并将自己的劣势转为道德制高点上的优势。
可是……
可是他怎么能这样呢?
难道他为官数载,最后只学会了一个偃伏之术吗?
可笑可笑,什么时候你的行事也这般畏首畏尾了。
裴瑛闭上了眼睛,长长久久地闭上了眼睛。
——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眸中再无半点哀伤与游移,她被温珩抱在怀里,过来许久,她才缓缓伸出被冻得僵硬的手,地环抱住温珩,黑色的眼睫被雪花压得重重垂下,遮住了她眼眸中的滚滚翻滚着的情绪。
“我知道了,当今这天下,只有你是真心待我好的。”
且等着罢,且等着罢。
一场大火铺天盖地,直烧了颍川温氏的老宅,此次大火,震动朝野内外,与此同时,朝中再次涌动起暗潮来。
裴明绘懒散地倚在凭几之上,身上穿着素白色的中衣,身上随意盖着摊子,身旁的暖炉生得火热,这暖烘烘的颜色落在她的脸上,方才为她苍白的脸色添上了一丝血色。
她半闭着眼,看样子很是疲累。
可就在她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是给她盖毯子的聂妩。
眼见裴明绘睁开了眼睛,聂妩便有些心惊,毕竟裴明绘最不喜的便是有人打搅她的梦,若是只是做梦也就罢了,可裴明绘越来越暴躁的脾气与越来越苍白的肌肤却让她隐隐担心起来。
虽然她的面上敷着厚厚的脂粉,但眉眼之间的疲态却是不可掩饰的。
聂妩正自担心裴明绘会不会因为被吵醒而发脾气,却发现她只是淡淡地睁开眼睛,然后又轻轻地闭上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轻的仿佛梦呓一般:“什么事啊。”
聂妩这才放下心来,柔声说道:“前不久外头传来消息,说是温家走了水,告老还乡的温老大人不幸罹难,御史大夫正急着还乡奔丧呢,我朝正重孝道,温大人这丁忧三年后,这朝中的局势怕是更不利于小姐了。我以为,小姐当就此收手,若是真让窦丞相占了上风,小姐怕是没几天好日子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