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人在?商议事,得?借冰棺,天?气热了,这么过夜肯定不行。明?月恍惚听见了,啊,奶奶会臭。
她的奶奶要臭了。
冯大?娘搂着她:“乖乖,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真奇怪,她脸上涨得?通红,一滴眼泪都没掉,人都得?说她是个狠心的孩子了。
外?头表叔表婶把棠棠送回来了,棠棠害怕,不敢上前,表婶牵着她,“棠棠不怕,那是奶奶,看,姐姐也?来了。”
明?月惘然地抬起脸,一个春天?,棠棠怎么长这么高?她穿得?干干净净的,表婶天?天?都给她扎好看的小?辫子,戴头花。她觉得?棠棠有点?陌生,在?场的,都有点?陌生了,床上的杨金凤更是,那是她吗?明?月都要糊涂了。
棠棠怯怯看了一眼杨金凤,立马扑到表婶怀里,表婶一边哭一边搂紧她,把她往明?月身边带,棠棠看看明?月,忽然发疯一样打起姐姐,大?家惊呼,赶紧抱走棠棠。
棠棠恨我呢,明?月想,她头发被棠棠一把抓散了,冯大?娘流泪给她抹了几把扎起来:“棠棠小?,不懂事,姊妹间?不兴记仇的啊。”
李秋屿看不下去了,浑身发麻,他心跳一直很快,不得?不走出灵堂,到院子里站一站。院子里开始起灶了,架起两口大?黑锅,人头攒动,很少有年?轻人在?,大?都是中年?、或是老人,不用?人招呼,自?觉来帮忙。
“李先生,棺材还?没定,这也?联系不上李昌盛,你看要不要问明?月,给她奶奶订个啥样的?”八斗走过来,他很忙,跑里跑外?,俨然是这家的人。
李秋屿点?点?头,环视四下:“什么都用?最好的吧,这些事我不太懂,劳烦你操办,一切花销我来出,不要担心钱的事。”他说完往堂屋来,走到明?月身边,她神情呆滞,也?不说话,冯大?娘一直搂着她絮叨。
“明?月,奶奶的棺木,你有什么想法吗?”
刘记棺材铺,刘方圆……明月迟钝地想起旧同学来,刘方圆的大?大?,就在?后院里等死,真的死了,亲人在?他身边,奶奶呢?她身边谁也没有,得?多绝望,得?多可怜……明?月开始哆嗦,像是觉得?冷,她再开口,声音全是哑着的了,“能给她订个柏木的吗?那是她的新家,她没住过好房子,我们家很老了,我想她换个好地方住。”
庄子的老人,有老早就给自己选好棺材的,记得?谁家失火,把棺材烧了,老人哭得?十?分伤心,说家没了。明?月小?时候到人家串门,在?过道?见着棺材,起先有些怕,时间?久了便也晓得这是人的另一个家,比活着住的家还要住得长久,她不再怕了。
一口棺材不少钱,杨金凤没闲钱给自己提前打棺材。李万年?在?的时候,老两口说起冯大?娘婆婆那口好棺木,是羡慕的。
李秋屿道?:“好,我告诉你八斗叔。”
明?月喃喃道?:“要是见着刘方圆,跟他说,这是给李明?月奶奶用?的,请给个好的,李明?月会记着他的好。”
李秋屿没忘记这名字。
“在?乌有镇是吗?我到镇子上取点?钱,亲自?告诉刘方圆。”
明?月呆呆望着他:“刘记棺材铺,你要回来。”
李秋屿胸口窒闷,他不住抚摸她肩头:“我办完事马上回来。”他对冯大?娘说,“麻烦您照看明?月,给她弄点?水喝。”
他匆匆开车去了镇上,来得?急,身上没带多少现?金,李秋屿先取钱,又到商店里买了烟放后备箱。刘记棺材铺里,刘方圆不在?,出去打工了,他问有没有打好的柏木棺材,交谈几句,便付了钱。
道?旁的麦子,一望无际,穗穗饱满,收割机已经在?路上,也?就是一两天?的功夫,就得?进入农忙时节。庄子里的人说,杨金凤走得?巧,再晚几天?,人都忙着,难能来搭把手了,有的人就是死也?不为难旁人。
李秋屿回来后,把烟亲自?散下去,说了两句客气话。他问八斗杨金凤的死因,八斗说:“她过罢年?就不大?有精神,我劝她做个检查,我带她去,她脾气性格李先生也?知道?,拗得?很。我只能隔三差五见着问问,她都说还?中,这大?晌午的不知道?怎么卖豆腐去了,我疑心是累得?骑不动车,掌不了方向,栽沟里去了,又是个大?晌午,没人发现?,等人把她弄上来,血都淌完了。还?是想挣两个钱,以她的身体,说句实在?话,已经不适合出力了,得?搁家静养,还?有撑头。”
李秋屿一阵眩晕,他捏捏眉心:“死亡证明?在?哪儿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