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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第2页)

李秋屿的心猛然?被?牵扯,有些忧伤:“你也曾不喜欢我一段时间,只要能看?透我,就会远离我,这是善的本能反应,我明白。”

明月想否认,他摇摇头?:“没有怪你的意思,我承认我虚伪,这好像是没办法的事,天生懂得伪装,像变色龙,需要我什?么样,我就什?么样,这能省去很多麻烦。你猜的对,他后来疏远了我,他看?我的眼神充满警惕和怀疑,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枪决犯人的现场。”

枪声?再次回响在李秋屿耳畔,穿破时间,郊野潮湿的土腥,缠腿的杂草,土坡上?站满百姓,风一吹,什?么都露了出?来。那会儿还能看?枪决罪犯,不避讳百姓,卡车拉着,打县城中心过,道边的人指指点?点?,追着过去看?。选中执行枪决的武警战士们心理素质过硬,但百姓们的似乎也不逊色,他们爱看?这个?,什?么热闹都爱看?。

“你说过,看?过枪毙犯人的场面。”

“对,只有在那儿,你才能看?到一个?个?人,把?身为人这种生物最深的东西表现出?来,有的人已经吓得失禁,有的人在忏悔,可能最后一刻都在演戏忏悔,也许是真的。还有的人,装作无所谓,但其实在打颤,一声?枪响,什?么都结束了,上?一秒还有着形形色色的反应,下一秒,成一个?什?么东西了呢?”李秋屿无法概括,“只是样东西,甚至连东西都不算,旁边的泥土、草丛都还有生命,大概是一根废弃的绳子、木棍,或者别的什?么。生跟死?的距离太近了,一秒的距离,我不是同情死?刑犯,只是震惊生跟死?可以这么近,一点?也不遥远,连我的老?保姆那时都觉得自己至少能活到八十,她身体很好,但如果这中间人发生一点?什?么事呢?立刻就能由生变死?。”

他说到这,眼神深邃起来,眉骨压低,人莫名?有些戾气,“我确实是去看?枪毙一个?人的,是去看?一个?人死?的。那个?伯伯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他,我们对视的刹那,他好像就看?透了我,知道是我,他什?么都知道了,我在他心里,也就死?了,我好像真成了孤儿,无父无母,他不会再教我任何东西,因为不值得。”

李秋屿头?疼的突然?,他皱起眉,明月看?出?他不舒服了,她从沙发上?滑下来,扶住他:“你是不是难受?”

“我有过跟赵斯同类似的心境,自视甚高,认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到,事情过去太久,我已经辨别不清楚当初的动机了,我自己都不认得自己,明月,你还能认出?我吗?”

明月注视着他,连连点?头?:“能,我什么时候都能认出你。”

李秋屿喝了点?水,他脸有点?发红,像是患病。他阖上双眼,揉起太阳穴,缓解头疼。明月察觉到了,他很难受,有什?么东西正折磨他,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他像是很痛苦,但脸上没那种神情。

他不是没有感觉,而是感觉太过强烈,把?感觉本身,遮盖住了。

“我住的那儿附近,还有很多人,做小买卖的、工厂上?班的、无业游民、小混混。街道肮脏混乱,这其中,有个?卖卤菜的男的,他有点?小钱,想怎么对待周围的人就怎么对待。有个?孤寡老?头?,总被?他打,却不能还手。那老?头?捡破烂,积攒了点?儿零钱,他教唆一群半大孩子去抢,那几?个?孩子,把?老?头?活活打死?。当然?,不是当时死?的,是受了伤,自己在一间又黑又矮的房子里死?掉的。很多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却没说什?么,只感慨老?头?可怜。我也什?么都知道,同样没做什?么。住街最东头?的,是一对夫妻,其实是兄妹,做妹妹的很漂亮,但智力?不正常,她被?亲哥哥奸污了,他总打她,时不时嚎叫,半夜也叫,叫得我有时没法安心写作业。她哥哥常年酗酒,脑子不太清楚,可能精神也有点?问题,他很壮实,在水泥厂做工,偶尔会帮人杀猪宰狗,他刀法很好,谁要是得罪了他,他磨着刀,面无表情一直盯着对方,也不说话,大家都说他像能杀人的。他们生了个?孩子,被?他喝酒睡觉压死?后,就偷偷在家烧了,一条街,都能闻到味道。他妹妹虽然?是傻子,但实在漂亮,很多男人都打她主意,但这个?做哥哥的,跟头?畜生一样,拳头?吓人,极要面子,没人敢说他们的事,只能关起门议论。”

李秋屿的叙述毫无章法,说起其他人。明月没有很吃惊,她在庄子里,听过许许多多离奇的事,尤其是乌有镇,那里有当妈的,养个?傻儿子,傻儿子大了,想跟女的睡觉,他是傻子,哪有女人跟他,当妈的没法子,便陪他睡觉。她们小孩子听了,不大懂,光晓得这是丢人可怕的事,到底男的跟女的要怎么睡觉,不晓得。

“住在最西边的,是个?寡妇,带个?小女孩儿,当时有五六岁,”李秋屿的目光柔和下来,却也更痛苦了,他看?着甚至有些憔悴,像一下憔悴的,“我把?她当小妹妹,她很馋,总想吃点?什?么,她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发烧发到很高,在地上?抽搐。我以为她有癫痫病,老?保姆说,那是高烧把?孩子烧抽了,小孩子没发育好,脑子承受不住。她妈妈在纺织厂做女工,会偷厂里布料,怎么偷的呢?她们带到厕所去,扔进粪坑,因为出?厂的时候保安会搜查人身,她们出?来就绕到厂子后面,把?布料捞出?来,带走清洗,再卖到乡镇去。乡下人不嫌弃,只觉得这样的面料难得,物美价廉,有些味道算什?么呢,跟钱比,什?么也不算。她用这钱,给女儿看?病,非常疼爱她。可这小孩子太虚弱了,她总坐门口,跟一只白猫玩儿,我有空便陪她,一块跟小猫玩儿,她很爱那猫,像她妈妈爱她那样。这猫随她,也总馋得很,看?着独来独往,很高傲,不妨碍我们俩都很喜欢它。有一次,猫在卤菜摊跟前?想叼走掉下的一块肉,被?那男人发现了,用火钳子使劲拍它,脑浆都打出?来了,死?在那里。她看?到了,发疯一样跑过去哭叫,被?人踢了一脚,她妈妈把?她抱回家,放到床上?,我去探望她,她呆呆的,也不跟我说话,她的小伙伴死?了,我要念书,没什?么东西再能陪着她,她又太小,跟发高烧一样脑子承受不住。她病了一段时间,老?说胡话,她妈妈只能请人过来给她叫魂,她瘦得吓人,脑袋很大,胳膊细得像一碰就会断,叫魂的人一来,满屋子挤着人看?,我也在,那么多人不停说话,说她可能会死?,我忽然?就觉得自己没退路了,必须得做个?选择,不做不行。我已经忍了很久,到某个?节点?,没办法再忍下去了。”

李秋屿双手揉了揉脸,忽然?说,“她妈妈死?那天,她还在睡觉。”

明月惊愕,眼泪淌下来:“她妈妈?”

“她妈妈那天起很早,菜市场杀猪,她想弄点?下水,那是冬天,五点?的时候,天还很黑,她无意目睹一场凶杀案,被?凶手发现,怕她泄密,便把?她杀死?了,”李秋屿好似陷入一种精神迷乱之中,他非常惘然?,“我至今不知道谁把?她抱去现场的,叫她看?见,她才几?岁,已经是个?半疯的小孩了,她妈妈被?凶手剜去了眼睛,像两个?黑洞,那儿围了很多人,我下早读经过,她看?见了我,竟然?冲我笑?,我是她熟悉的人。那时我还不知道凶手是谁,我以为那一刻,已经是我最痛苦的时候了,她对我笑?,她只是单纯地看?到我,就笑?了,”他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痉挛一样,肩膀抽动起来,“她死?在两年后,跟着乡下舅舅,夏天里没人发现她溺水……”

李秋屿整个?人被?孩子的笑?眼再次击倒,只要想到。他刻意忘记,这双笑?眼又来找他,不是她要来,是他把?她召唤来的。她不在了,没有**,没有灵魂,他的意志说,叫她来吧,她便来了,就像从前?那样听他的话。

他的头?要疼炸了,像电流滚过,刀子在他身上?一道道细致划着,生怕错过任何分毫肌肤。他的理性,他完美的逻辑,全叫这个?笑?摧毁了。他所想的,所行的,都成罪恶,他最初是隐隐的得意,转瞬成一辈子的重担。他只有把?善恶模糊掉,给自己找无数个?借口,无动于衷,不再做任何事,才能活着。

他自以为的周密、隐蔽、以恶制恶,自己还能全身而退,彻底失败了。没人窥探到,除了俄文邻居,伯伯了解他的聪明、心智,一定把?他想成了小恶魔,要本能地远离。他在最艰难的岁月里,也没伤害过别人,对旁人落井下石过。他最能发现人的恶,察觉到人的恶,李秋屿跟他一对视,便清楚他知道了。但他没有说什?么,他只是避开他,就完全否定了他。

确实是恶魔,他独自有条不紊计划、实施时,享受到一种至高快感,他是聪明孩子,那些成年人算什?么?一只臭虫,臭虫没有品格,没有思想,只是寄存在一具成年人的身体里,他动一动脑子,就能让臭虫互相撕咬,互相毁灭,他要验证自己有这样的能力?。他沉默寡言,有些苍白,在角落里观察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他自己也像只猫,没有动静,谁也想不到是他,人们只会惊慌、恐惧,他镇定自若,冷静沉着,从未想过半途放弃,甚至有种崇高感,并深信自己是对的。

只要一个?笑?脸,这一切就都完了。只差这么一步,就能完美结束,并且在他余生里都引以为傲,他会做更多的试验,获得更多的成功和快感,他是无名?英雄,不需要人知道,只需满足自己,良心无虞。没人能审判他,灵魂无罪。

李秋屿一度恨过小女孩,他知道她无辜,她太无辜了,所以他才去恨她,她但凡有一点?不那么无辜,他都不至于恨她。以致多年之后,他完全能理解自杀的穷苦同学为何恨自己,他没能抱住小女孩,但选择抱住了跌向自己的男同学,尽管他还是死?了,她也早已死?去。

所有的事情告终后,李秋屿十分平静,他一切如常,时间的船载着他一夜之间便驶离少年时代的港口,他没成年的时候便成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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