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老声音嗬嗬笑道:“若没有那种味道,你们如何取信教众?他们不肯信,你们又如何靠着我教的名义去招摇撞骗,聚众敛财?”笑声一顿,厉声道:“我教起于贫苦大众,本就是为了大家活不下去时,能够帮持互助,齐心协力挣一个活路。若被你们这样的暗魔者偏去,我吕信陵枉称英雄。”那人笑道:“老爷子年龄大了,气性也越发大了。”另一人不耐烦;“跟他啰嗦什么,几根老骨头,打上一顿就老实了。”恒娘见他们要动手打人,瞧了瞧那白发苍苍、瘦骨嶙峋的信陵公,委实觉得这人老得都快脱形了,怕禁不起两拳。俯下身子,端起一口燃着绿火的铁,蹑手蹑脚地上去。锅是生铁所铸,入手沉重。好在那火十分怪异,并不发热,倒不烫手。两人背对她,那信陵公却能看见她的举动。神色一动,故意道:“要说这配方,可就讲究得很,难怪你们试不出来,里头有十来味珍奇药材。譬如丹参、乳香、诃梨勒……”他越说声音越小,那两人听得心痒难耐,不知不觉,两颗脑袋凑做一堆。恒娘接近他们一步远时,高高举起铁锅,拼尽全力,狠命砸下去。那两人哪里想到会有这样飞来横「锅」,一声惨叫,抱头跳起。恒娘也没想到这两人头铁如此,居然没被敲晕。端着铁锅,有点发呆。信陵公见她一击之下,再无后手,就这样呆在那里,也瞠目结舌,只来得及提醒一声:“快躲。”那两人回过头来,脑袋晕乎乎的,眼前出现一排端着铁锅的娘子,下意识拔出腰刀,嗬嗬有声,上前乱舞。恒娘得了提醒,忙端起铁锅挡在面前,哐当当几声,铁锅被刀锋敲得震颤,直如撞钟一般。铁锅沉重,恒娘使出吃奶的劲儿,端了片刻,便觉手臂酸麻。对面两人从重影耳鸣中渐渐恢复过来,举起刀,朝恒娘脖子处挥去。恒娘耳闻破空之声,眼前雪白一片,刀势迅捷,再难躲避。脑海一片空白,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又似乎一下子想了很多。今生休矣。还没等她念娘亲,空气中忽然响起一道凌厉风声,一道白练一般的刀锋从天而降,将那人劈成两半。鲜血溅到恒娘一头一脸,腥气冲鼻,她回过神来,正好看到从中间分开成两爿的肢体,血肉模糊,内脏散落。顿时控制不住自己,扔了铁锅,回头狂呕。来人从屋顶跃下,身长如标枪,刀横如煞神。剖开一人后,并不停留,刀势一转,从下斜撩而上,架住另一人的腰刀。他力大,压得那人刀锋一寸寸降低,在那人力竭的关头,刀势急速横掠,那人被砍为两截。恒娘刚好呕完,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神色不变,还朝仲简点了点头,表示看到他了。一回头,继续大呕特呕。九娘她们听到里头动静太大,终于忍不住,冲了进来。一眼见到呕吐的恒娘,旁边是着装整齐的男子。大惊之下,纷纷退出。仲简也吓了一大跳,连忙闭上眼睛。恒娘一边呕,一边断断续续问:“仲秀才,你怎么进来的?这里能出去吗?”仲简还没回答,信陵公却忽然问她:“你是谁?刚才为什么救我?”恒娘终于呕完,胃里空落落的,两脚有点发软。仲简忙上前扶住她,右手提刀,左手将她半环在怀里。她软软倚在仲简身上,还朝他笑了一下:“弄脏你的衣服了,回头帮你洗。”仲简自知道消息以来,一颗心如在滚油里泡着,上下煎熬,片刻不得安宁。此刻终于见到她无恙,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也难得地回报以一个微笑。恒娘对信陵公说:“我就是你叫人掳来的薛恒娘。你为什么抓我来?”“听说你在四处找人问绵子油?是金仙子告诉你的?”恒娘精神一振,扶着仲简站直:“你知道什么是绵子油?”信陵公淡淡道:“你已经查出来了,所谓棉籽油,便是高昌白叠布、琼州吉贝布所用之籽取油。用于男子,可收绝育之效。”恒娘大奇:“你怎么知道我查到这里了?”“摩尼教出自波斯。那日你叫去询问的蒲布拉便是教中信徒。我们自有办法传递消息。”恒娘心念一动:“你们刚才所说的圣餐……”“不错,圣餐中便是添加了此油,是以味道独特。”信陵公冷笑,“若非他们都信这圣餐有奇异之处,如何能长时间养着我这个废人?”“你们这教,为什么要用棉籽油制作圣餐?”恒娘疑惑,“这不是让你们的教众断子绝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