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于一片黑沉之中感受到自身的存在,便仿佛在这片没有意识的黑暗之中诞生一般,像是第一次,又像是经历了千千万万次。
当他开始意识到“自我”以及有关的一切的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目所能及之处就由具象的事物取代了黑暗,就好像那些事物本就存在于那些地方,只是因为他没有“意识到”,所以不存在在视野中,而一旦他“意识到”,代表着“无”的黑暗也就瞬间被取代了。
他此刻坐在柔软的椅子上,隔着一张色系和边角都十分柔和,令人放松的原木桌,对面坐着一名有些眼熟的,有着深深黑眼圈的男性,男性的身后是大片的木质地板,保养得宜的绿植盆栽,以及色彩鲜艳又不失舒适的小书架,和一个巨大的沙盘。
熟悉又陌生的摆设,以及面前有些眼熟,但分明不相识的男性令刚刚恢复意识的迪克想要选择沉默以静观其变。
然而,“他”却开口了,柔和的嗓音和令人不自觉放松心神的语调都让他感到近乎一阵怜爱的熟悉:“海登先生,我想您已经治疗到不需要再次光顾的程度了。”
“虽然没能领受莱克特先生的本事,但这一次的治疗令我很愉快。假以时日,你一定也能成为一位出色的精神医生。至少我是如此期待着的,斯坦小姐。”面前被称呼为“海登先生”的男性站起身,对着“他”行了一个脱帽礼,然后将帽子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然而迪克却分明“看”到面前的病历资料上面显示,这位海登先生患有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也就是俗称的多重人格。
眼前的只是海登先生的副人格,这说明这名病患并没有被成功治愈,为什么阿丽亚娜却要说谎欺骗对方?
没错,迪克已经从对方的称呼,自己的视角,以及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肢体动作意识到了自己再一次“进入”了阿丽亚娜的意识。
从病历上熟悉的用阿丽亚娜的字迹填写的日期来看,现在应该是阿丽亚娜的大学时期,就是不知道他是真的来到了这个时期的阿丽亚娜的意识中还是他仅仅只是在观看阿丽亚娜的记忆。
总算离开了,我已经尽力了,如果他还要回来的话,那么即便是我也没有办法阻止了吧。
一个声音悄然滑入迪克的意识中,他已经能够在听到的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是阿丽亚娜此刻的心声。
阿丽亚娜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一缕调皮的红发轻轻划过她的肩膀垂到眼前,她抬手将发丝别到耳后,然后整理桌面上的资料。
就在迪克震惊地透过阿丽亚娜的眼睛看到她曾经在病历上清楚地写着经过汉尼拔·莱克特治疗的海登先生的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中的解离人格数量由原来的四个锐减到了一个,但是主人格却出现了极为强烈的——食人欲。
“主人格宣称是他‘食用’了其他人格”是其中一句病情描述。
“你应该清楚就算你放他离开,他也不会知道你实际上救了他,更不会因此感激你?”一个迪克听来同样耳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阿丽亚娜整理资料的手微微一顿,接着又仿佛那个停顿从未存在一样,将有些厚度的病历资料在原木桌上轻轻磕了磕,码整齐,然后将资料夹入书脊上写有编号的文件夹里:“我已经给他下过暗示了,只要他不再接受您的‘治疗’,主人格永远都不会苏醒。”
“我不是在救他,”阿丽亚娜将文件夹夹在胳膊和腰之间,朝着站在那里的汉尼拔·莱克特走了过去,“我是在救其他人。”
汉尼拔·莱克特闻言饶有兴致地笑了:“也包括我?”
阿丽亚娜看了他一眼,然后与他擦肩而过,推开了他身旁半掩着的门,门后是许许多多林立的书架,和编好号的文件夹:“嗯。”
迪克从面前柜式书架的玻璃柜门上看到汉尼拔·莱克特面上的笑容似乎扩大了:“你总会知道,有些人不需要拯救,而有些人——”
“不值得你去救。”
“不求回报,没有目的的善意是很可怕的,因为那是神的权力。”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付出代价,不是别人,就会是你自己。”
阿丽亚娜并没有回应汉尼拔·莱克特说的那些话,但是接下来的几段记忆中发生的事情开始令迪克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终于明白海登先生为什么看上去令他觉得眼熟了,因为他正是“巨人捏橡皮泥案”的受害者!
而接下来几段并不连续的记忆里面,他见到的,阿丽亚娜告知他们疗程已经结束的人,性别和年龄上没有任何的共同点,但几乎都跟海登先生一样是“巨人捏橡皮泥案”的死者!
但他们并不在阿丽亚娜报案的警局卷宗当中。
为什么?为什么汉尼拔·莱克特要说阿丽亚娜让这些或确实治疗结束或治疗实际上并没有完全的病人离开诊所是在救他们?阿丽亚娜最后又为什么要把他们杀死?
就在迪克心头被莫大的疑云笼罩的时候,并不连续的,向不同的病患宣布他们治疗结束的记忆戛然而止于一封邮件和一封请柬。
那封邮件的发送者署名为“斯潘塞·瑞德”,迪克在阿丽亚娜的脑海中透过她的眼睛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些恍然地意识到这个时候小博士还在哥谭大学做交换生。
“我不是来道歉的。”在看到这个开头句的时候,迪克一瞬间有些感慨,原来之前小博士说他已经比以前擅长道歉了是大实话。
“如果你还是坚持要跟费莱彻·希尔那个混蛋维持表面的,毫无感情的,可笑的,没有丝毫现代精神的婚约,那么我绝不道歉。
你明明知道欺辱我的那群人实际上的领头人是他!
在我的心中,你一直都很勇敢,最起码比只知道抱头躲闪的我要勇敢的多,所以你为什么不愿意做哪怕一次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