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虚无缥渺的领悟只是短短一刹,更大的、让她暂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之感很快就又一次包围了她,哪怕这并不是她所参加的第一场丧礼。
第一次参加葬礼的时候,她送走了自己最重要的两位亲人。在她的记忆里,那天的一切都太匆忙了,匆忙到让她在葬礼过程中来不及认真地去思考什么,甚至她在那时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重要的亲人,因为她在那一刻像是全程都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周浅迟疑须臾时候,转身回到神庙小书房前的那片罂粟花海,意外发现这里常年封闭的防御魔法阵竟然开了一道缝隙,显然是这片罂粟花的主人正在魔法阵里,能够接受其他人的参观,她就没怎么多想地踱步走了进去。
花海中亦如往常,罂粟花开得热烈,红艳艳一片面向太阳,仿佛并没有别人进入过的痕迹。她又放轻了脚步往花海深处走了一段距离,才看到一座和撒卡巴迪帝国风格完全不同的,刻着女神雕像的白石墓碑,以及墓碑前安静地背对着她,坐在一旁被罂粟花覆盖椅子上的那道熟悉的背影。
烈焰主宰像是并没有发现她不小心走进来的事情,他也只想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在花海里坐一会儿,就连个回头的动作都不曾给过她。
不——魔法阵就被他操纵着,他肯定是在她刚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她的存在了,但他看上去根本就不想回头向她证明这一点。
周浅觉得对方的背影看上去仿佛带着些寂寞,哪怕自己距离他不远不近,真实距离不到十米,她却也还是觉得自己像是离他很远,远到那一片花海的距离仿佛贝拉湖的两岸,没有一艘太阳船便遥不可及。
——她早就应该习惯他的口是心非了,哪怕他没事了非要嘴硬地和她强调自己什么都记不住,真正做出来的事情也是百分之一百和说的话完全相反——他根本没必要记住这些没用的人和事情,实际上却总是能够准确地吐槽出神庙里每位相处久了的人所做过的研究内容,说几句这群笨蛋简直令人无法忍受,在有人离开的时候也会自己找个只有一个人安静独处的地方,花费一些时间整理好心情。
这也是她没信心帮到他什么,她没必要也不需要去打扰他的时候——她并不怕对人说话,但这个时候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心口沉闷得厉害,让她连呼吸都有些费力。
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一个刹那,就很快被她自己给调整了过来。她也知道是个人都有想要自己安静一会儿的小情绪,更别说这位是个论起脾气来分外阴晴不定,也基本上可以肯定并不需要她这点蹩脚安慰词汇的毒舌老教授。倘若她不小心适得其反踩了他的雷区,到了这时候只怕是要被原本就心情不甚美丽的老教授给劈头盖脸地骂上一通。
也罢,还是就在他身后看着吧,别再去多此一举地靠近他了。
这副拒绝和任何人交流的态度也让她息了再走上前一步的心思,隔着一大片茂密的鲜红罂粟花遥望他的背影。
恰好有一阵炎热的风吹起一片花海波浪,万千罂粟如一只只翩然飞起的蝴蝶,安静地随风摇曳舞蹈着。
静静地在对方背后站了有些时候,也欣赏够了这幅足以入画的景色,周浅悄悄打开系统截图功能,找到合适的角度拍了几张照片,又在对方像是要回头喊她的时候立刻离开,自顾自地把他一个人给扔在原地。
她找了处罂粟花开得格外浓密的地方,摘了些花来,像自家男朋友用蓝睡莲给她编制花环时一样,自己尝试着用罂粟花编织花环。
她很快就发现这不是什么简单的工作,那些罂粟花总是乱糟糟地歪成一团,让整个花环毫无美感可言,她很是费了一些力气才弄出来一个勉强能看的,拿着它离开罂粟花海。
迟疑片刻,她选择将编好的花环放到魔法阵入口旁边,不管他离开这里时会不会看到,也算是聊表心意。
在她的记忆里,这是一种被用于悼念阵亡士兵的行为,这些红色的花环经常出现在战争纪念日前后以寄托怀念的心情,或许它被用在这里也算不得准确。
——但这也是她可以想得到,唯一能为死者做的一件小事了,哪怕这位死者实际上与她素昧平生,这做法唯一的意义就是让她自己的心里感到好受一些。
……
当天晚上,在某个有些放心不下的男朋友亲自过来看望他的时候,周浅只是不作声地把自己埋进了她的怀里。像一个找到了家的孩子一样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果然啊……有些时候还是会需要一个抱抱来给自己充能,”她在他的怀里调整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任由自家男朋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乱她的头发,在他忍不住开口问她之前就说出了自己的感受,“没关系的,兰尼,我现在其实也说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有点复杂,还多少有迷茫吧,但绝对不是难过。”
“我知道,我想我也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因为我以前也曾经历过和它相似的,”兰德尔·梅林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正面看到别人死去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够做得到真的完全不去在意,哪怕这位死者你平时并不认识。”
周浅应了一声,好奇地抬头去看他,兰德尔·梅林只是微微停顿片刻,就继续开口向她分享了自己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