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芳不知想了甚么,忽然咯咯一笑道:「我听另几个师姐讲的传奇里头,兵营还有女将军呢!咱们学成了艺,也去当将军罢,只不知如今还收不收了。」慕容泣笑道:「灵芝寨的寨主不也是位高手?上前线打仗也罢,读书绣花也罢,甚么都好,咱们能做的事多着呢,不比等男人快活?」
紫袖听着这对姐妹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话,泛起淡淡笑意。对小师妹的心意,大师兄一定心中有如明镜,却必然以礼相待,不好多提一个字;杜瑶山即便明白,也更加不肯说甚么。师姐能说得这样干脆火爆,兴许芳娘视野也拓得广些。
想必不久之后,师妹也要真正入剑门了。
他抬头看着墨蓝天幕,直到师姐离去,石坪只剩明芳剑刃呼呼破风的声响,才放重了脚步,走近她身旁。
明芳正断断续续地思量,见他来了,一口气问了一大串话。紫袖便细细讲过,又说:「师父教过的,还有我自己摸爬滚打琢磨出来的,都告诉你了;剩下的只需慢慢磨练,同人过招。」明芳笑道:「知道了,我瞧着大师兄和你学剑的时候,师父也没讲过这样多,我可是坐享其成了。」说罢便从头练起。
紫袖看着明芳全神贯注地练剑,却耳朵一动,察觉有人来了。他循着动静望去,树林中闪现一个身影,慢慢走到月光所及之处,却不再前行,只站着看。
他起初以为自己眼花,日夜思念展画屏,想得眼前出了幻象;直到展画屏抱起手臂要笑不笑地看他,才醒悟竟然见到了真人。紫袖慢慢向他靠近,展画屏抬手虚虚一拦,两人隔了甚远,对着望了一刻,又都去看明芳练功。毕竟分离多日,紫袖按捺住急切的心跳,看看剑招,又忍不住侧目去偷瞧他。
明芳一套剑法练毕,扭头要冲紫袖说话,猛然发觉站在一旁的展画屏,两脚钉在地下,再也走不动,一柄长剑不知往哪里搁才好,带着一丝慌张的笑意唤道:「师父……」
展画屏微微点头,忽然说:「剑势不需起得太高,多留心脚下。」明芳一愣,随即喜形于色,拼命点头道:「我记得了!我记得了!」又想问甚么,却想了想道,「师父这一说,我倒没得可问了。」展画屏又道:「已比你师兄那时强得多了。剑势急不得,安心练上两年。」明芳晕生双颊,含着眼泪笑起来。
紫袖看展画屏指点师妹,一语道破她的短处,想来对今后都有助益,也觉欢喜;在一旁看着他说话,再想不到他竟这样跑来,欣悦之情难以言表,嘴角默默上扬。
展画屏又问他道:「回去么?」紫袖忙道:「回!这就收拾去!」明芳行个礼送展画屏,又偷着冲他笑笑;紫袖也正笑着,又听展画屏说:「走了。」见他转过身去,一只手却半张着留在身后,冲他一晃。
紫袖心中大喜,一步窜过去拉住他的手掌,朝师妹招了招手道:「早些去歇着罢!」两人便一前一后走向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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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紫袖也有师兄的样子啦。
感谢可爱小朋友的海星和留言~紫袖:师父,你怎么来的?
展老师:自驾,停在山底下了。
紫袖:……对不起,停车场被管处改在山腰,我忘了告诉你。
于是教主因为违章停车被凌云山管处贴条了。
第123章绿酒金杯(10)
展画屏的手仍然温暖,紫袖见他毫不避讳明芳,心中已是甚甜;细想他等不及宁肯上山来寻,更是合不拢嘴。一腔思念之情终于寄在了正主儿身上,拉着他一甩一甩地,笑问道:「你冒冒失失地来,要是我前脚走了,赶巧碰不上,又怎么办?」展画屏不假思索地答道:「拿杜瑶山出气。」紫袖蓦然爆出一声笑,惊起枝头的鸟儿。
到了房前,展画屏便叫他自去拿包袱,只在外头等。紫袖问道:「你不去见见大师兄?」展画屏却说:「见过了。」紫袖看他已同西楼打过招呼,也不多问,收起简单行李,两人慢慢走下云起峰。
展画屏牵着他,不说径直下山,却朝后头绕。紫袖正要纳闷,忽然想起甚么,便跟着他默默地走。直走到峰后小谷,站在那座假坟之前。
西楼最听展画屏的话,说好了留着,自然不动坟头,却已将写着展画屏大名的墓碑撤去,换上一块新的,只雕着些纹样,不见一个字。两人站在碑前看了一刻,紫袖默默回想起造这坟头时的惨状,也想起对展画屏下毒手的凤桐。他此刻同活人站在一处,自然别无所求,只是心疼之馀,又唯恐展画屏性子上来,甚或把这坟墓毁去,倒让大师兄烦恼,不免带着一分担忧道:「你可别把这碑打碎了。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看看就走罢。」
展画屏倒颇为干脆地答应着,两人不多停留,一路走去。紫袖本以为自己对山路甚是熟悉,却总归熟不过他;跟着他尽抄小路,脚下又快,走了不多时,已离了云起峰,下至半山腰了。他回头望着山林笑道:「你知道这样多,都藏着不告诉我。」
「谁说不告诉你?」展画屏停下脚步,贴在他耳边说,「这就埋怨起来了?」紫袖侧过脸来,见他贴得极近,心中发痒,突然不怀好意地说:「就要埋怨,你怎么办?」展画屏了然一笑,低声道:「你自己挑。」
紫袖本要趁静夜无人,些许占他一些便宜,被他这样一笑,更觉热血隐隐便要上头;跟他鼻尖相贴,也低声问:「怎么个挑法?」
展画屏道:「其一,咱们两个去树后头切磋切磋;」一只手在他腰间捏了一把,「其二,看你师妹练完了剑,你也不能落下。」说罢手掌溜向一旁,轻轻抽出常明剑,腾身跃在一片空旷地界,含笑又问,「要走还是要学?」
紫袖看这架势,立时甚么都忘了,深吸一口气,直勾勾盯着他叫道:「浪淘沙,是不是?!」一时激动得变了调,「当然要学!」
展画屏便不再说话,一柄长剑随即划破了夜色。月明星稀,紫袖两只眼睛像长在他身上,一瞬也不肯错过,时而惊诧,时而赞叹。力战之时,这剑法自然势有千钧,神威凛凛;此刻收着劲力使来,仍旧如挟风雷,惊心动魄。他边看边回忆着展画屏独对数魔的身姿,两相对照,思绪如潮。
一套三十七招细细使完,展画屏蓄势已久,并未刻意藏劲,而是随手一挥,常明剑「嗤」地一声低鸣,劲力朝四周轰然袭去,只听枝叶簌簌作响,断裂无数,稀里哗啦砸在土石之上。紫袖再也掩不住心头震荡,使劲拍着手掌叫道:「好剑法!好身手!」
展画屏持剑走来,看他乐得冒汗,收剑入鞘微笑道:「别光看,回去你就练起来——可不许嫌难。」紫袖听他这样说,喜得跳起来道:「再难的功夫,让你循序渐进一教,也都能学起来了。」他睡梦里也要对这剑法流口水,心知展画屏明白得很,有意将这剑法传了自己,又问道,「为甚么不等回去再教?」
「哪有拆自己家的道?」展画屏朝身后一指,十分坦荡地说,「这闹得七零八落的事,还是要在旁人山上做。」紫袖恍悟道:「怪不得,醍醐坡和五浊谷,都不如这里便利。」
这时才听咣咣连响,原是远处两株树木从中摧折,倒了下去。紫袖笑道:「我去瞧瞧,别下回来了挨骂。」将剑和包袱往他手里一塞,便去拾掇那两棵断树。正抓着拖开,却猛然听见细弱的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