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凝神盯着右尊者,只见他脑袋向后一挫,像是被那金叶子卡在舌头,却仍忍痛挣扎,劲力反倒加大;只是不过两招,眼神忽然迷惘起来。展画屏见他招式一顿,便松了手。右尊者转身朝他身上一抓,展画屏被他将外袍抓破,顺势便将衣裳甩下,露出里头套着的一件白衫,飘然而退。右尊者微微一愣,展画屏却背转身去,只留下一个背影,侧脸一瞥。
紫袖正觉诧异,却见那右尊者愣在当地,忽然嗷嗷狂呼,势同疯虎,只如瞧见了甚么最可怖的情景,骇得将手中衣衫撕得粉碎,朝外纷纷扬扬甩出。他原地打了几转,运起一掌一拳,便朝展画屏击去。紫袖早已纵身一跃,不待展画屏动手,已拦在当中,力贯全身,双掌齐出,朝右尊者迎上。
四手相接,右尊者两条手臂「喀啦」一声齐齐折断,人却直直朝后飞去。紫袖悚然心惊:自己习练浮生十掌以来,此时方算初试锋芒放手一搏,没想到功力大进至斯,心中涌上一丝近乎惊惧的狂喜。
他正要向前,墙上却有人下来,正落在右尊者身后。两条绸带伸出,将他头颈裹住,犹如一只蚕茧。迟海棠站在当地,秋生也从墙头爬了进来。右尊者身上绸带越收越紧,在众目睽睽下,逐渐停止了蠕动。
迟海棠眼神冰冷,干脆将绸带抛下不要。展画屏问道:「另一个孩子呢?」迟海棠道:「死了。被下了重手,丢在柴房里。」回头问秋生道,「你见过罢,倒是秀气,右手臂有片胎记,是不是他?」秋生本来愣愣地瞧着右尊者,这时抬头瞪起眼道:「……死了?」喃喃重复两句,忽然哭了起来,「死了好!死了干净……我恨他将我打败,叫我挨打,那掌柜来的时候,我便帮着按住了他的双手……他原本不至于死心的……」直哭得口齿不清,最后便只翻来覆去说着「我该死」三个字。
紫袖恍然大悟,难怪他说曾对那「侄儿」做过错事,一时不知该说甚么,迟海棠却皱起眉头道:「行了。以后记得,都是被人驱使,被人糟践,你们两人再互相踩上一脚,岂不是更便宜了恶人。那个死了便罢,你最好记一辈子。」秋生不敢再哭,跑上前去,对着右尊者的尸体又踢又打。
展画屏对迟海棠道:「你也折腾了几天,后头的我去。」迟海棠却一口回绝:「不行。掌院是我要找的,岂能功亏一篑。教主出力便是,不需操心了。」又指着秋生道,「这个麻烦,我倒是知道交给谁最合适,一并带走罢。」秋生听闻此言,吓得跳起来,既害怕迟海棠,又不敢看那「教主」,连忙央求紫袖。紫袖唯恐他当真要给自己做侄子,正摇手苦笑,迟海棠早一把将人捉住,带着他走了。
两人一去,像是走了百十号人,老宅中恢复寂静。紫袖松了口气问道:「咱们做甚么去?」展画屏道:「离凌云山也不远,上山一趟罢。」
紫袖困惑道:「怎么又想起来上山了?真去摘竹叶不成?」「那还有假?」展画屏道,「顺便去瞧瞧你师弟的功夫。」
紫袖忍不住仰天而笑,心中暗自替杜瑶山念了几句佛。
自上了秋,凌云山下尚只微凉,云起峰顶早已寒意凛然。
西楼坐在书房,对着一桌子簿册,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师父带着紫袖上山来,自是叫杜瑶山抓心挠肝的好事,简直寝食难安,一大早便摇头摆尾地练功去了。
西楼暗自琢磨,杜瑶山从没跟着展画屏正经练过武,这回少说也要被师父在身上刺破二百来个窟窿。
直到过午,杜瑶山才摇摇晃晃地迈进门槛来了。西楼赶紧起身,看他衣裳竟是完好无损,刚要说笑,却瞧见脖子上兀自带着一个手印,青紫相间,在他黑皮上也甚是清晰。赶忙抢上去扶着他,小心翼翼地问:「师父弄的?这是练的甚么功?」
杜瑶山一屁股坐在榻上,垂头丧气地道:「展画屏……太可怕了。今天教我用刀,他甚么都不拿,只凭一双肉掌……我,我差点被他掐死。」
西楼看他这副模样,像是被教训的大狗一般,想起他去之前昂首挺胸地说甚么「金子终要发光了」,又是要笑,又是心疼,给他倒了茶来,安慰道:「师父在练功上向来严苛,你也要习惯习惯。」
杜瑶山一仰脖将茶喝尽,吞得喉咙甚疼,激愤道:「也太狠了!他对紫袖也舍得这样么?我浑身都要碎了。」
「你以为呢?」西楼笑道,「紫袖当年在山上时,可没少被罚。光是罚跪,无论春夏秋冬,雨里雪里,都照跪不误。」
杜瑶山没想到紫袖也受罚,只觉独自跪雪简直比自己还可怜,便道:「万一跪坏了腿,还练个屁?」西楼道:「师父有的是法子,让你跪不坏还更难受。」杜瑶山打一个寒战,自然是信的,又激愤道:「都这样严了,那怎么你和紫袖还有明芳,都没成天下第一啊???」
西楼大笑道:「所以才收了你啊,师弟!凌云山上下可都指望你啦!」
杜瑶山发出狗的声音,仰面躺了下去。
西楼看他累成这副熊样,只觉有趣,劝道:「忍一忍便好了,万勿半途而废,好不容易拜着这样一个师父,旁人求也求不来。」
「我晓得。」杜瑶山看着房梁,突然说,「我从前对谁都要防着一层,对魔头更是信不过,只觉怎么防都不为过,没想到居然拜在他门下。如今才发现,师父对徒弟们都还不错的。他肯收我,明明是因为你们师兄弟,可又愿意悉心教导我……从前也遇过些高人,同师父比起来只能算是半桶水,却都不如他这般认真。我纵使累死,也不要放弃,这样的师父上哪里找去。」
西楼啧啧感叹道:「看看,这就迷上了。幸亏你来得晚。要是早来了,一定跟紫袖争得不可开交。」
「甚么话!」杜瑶山坐起来道,「我可是你媳妇,师父亲点的罢?」
「那自然是的!」二人尚未说话,便见紫袖窜进屋来,指指划划又说又笑,「师父摘竹子去了,我来看看压寨夫人的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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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写到很晚,所以才能发两段。
并不是我手速忽然加快了,嘻嘻(つД`)
我要是真能一天写这么多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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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卡到沮丧的时候就来看看,狂吸力量。
希望大家的假期都过得好,假期后更好。
第130章千帆过尽(6)
杜瑶山肃然道:「只剩一口气了,赶紧来说句话罢。」紫袖跳过来对着他左瞧右瞧,点头称赞道:「不差,这是真学着本事了。」又朝西楼道,「今天就走,到时候就不来同你说了。」
「这就要走?」西楼十分吃惊,「才来了这两天,急甚么?」杜瑶山吃惊更甚,不顾身上疼,跳下地来道:「我才练了半天功夫,怎么就走了?是看我油盐不进,气得撒手不管了?」紫袖忙道:「哪里的事,师父说要教你的都讲过了;兴许是有旁的事,才要快些回去。」
西楼听了,便也来劝,杜瑶山却转不过弯,梗着脖子对紫袖道:「我知道我底子不如正经门派出身的,练得不好,师父说的我都记下了;可每一个字我都明白,连起来就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