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极简风格的茶室。墙壁、地板,都选用了大地色,中间一张原木做的方桌,椅子上放有几块亚麻质感的坐垫,手作工艺品更是随处可见——
既不漂亮、也不精致,有部分石塑黏土都已经开裂了,像件没人要的次品。破损、裂痕、凹凸,方方面面都不尽如人意,但它们却被很好地安放在了这里,予以它们瑕疵、沧桑的权利。
黎风闲找了个位置坐下,才看见房门后还挂着副书法字——
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
相当生嫩的笔触
黎青越从柜架上端来一套茶具,“这是我自己做的,用的老岩泥,去年在湾省出差的时候跟一个老师傅学了两手。”
助理叩门进来,把烧好的热水壶呈上桌。黎青越用这壶水冲了一杯茶,放到黎风闲面前,“招待人这种事儿,说实话,很少做,也不知道步骤对不对。”他又给自己斟上一杯,擎到嘴边吹了吹,“尝尝吧,挺香的。”
黎风闲也跟着拿起茶杯。
“你觉得这里的装修怎么样?”似乎是随便找的话题,黎青越目光在茶室里流连,最终在那幅书法字上停留了几秒,带着笑去问黎风闲,“还行吧?”
“还行。”
“很多人都以为这种装修风格起源于日本,侘寂嘛,很典型的日式美学。”黎青越搁下茶杯,捏着杯口转了一圈,“但其实‘侘’这个概念是由我国传出去的,住茅屋、吃粗米,修禅的茶士们想出了以茶道的形式将禅中所悟付诸实行。通俗点说,就是让人接受不完美。那句话怎么讲来着,少欲者不求不什么……”他一拍脑袋,“哎,后面的我给忘了。”
“少欲者不求不取,知足者得少不悔恨。**”黎风闲说。
“诶对,你们文化人就是不一样。”黎青越笑笑,“不像我,想装一下都装不来。”
“侘寂。”黎风闲靠到椅背上,转去看窗外云景,很轻地,他笑了下,“跟你一点都不搭。”
“做生意的,谁敢说自己少欲、知足。”黎青越摘下眼镜,低头用手帕去擦,“我爸临死前,只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瑞溪不能落到‘那些人’手里,是‘那些人’赶走了黎音,让她在外面受苦。”
“我爸这辈子没什么惦记的,就一个黎音姐,但到他死之前,黎音姐都不肯再见他。”戴回眼镜,黎青越打开搁板上的木匣子,取出一盘香,置在金属支架上。
火柴划燃,点亮,一缕青烟升起,黎青越吹灭了那支火柴,又说:“我敢请你来这里坐,也是有原因的。”
黎风闲收回视线,看向他,不带任何情绪。
“现在瑞溪,只听我一个人的话。”黎青越说。
“我知道。姚知渝跟我说了。”黎风闲手一扬,扑散了那缕烟,“他说你架空了整个黎家,把黎家主事人都气进了医院。”
“知渝那小子真是……”黎青越拾回笑容,“不过他也没说错,黎舜翔是进了医院,但与其说是被我气进去的,倒不如说是躲进去了。”他按着长桌站直,走到落地窗旁,面朝外面盛大的日落说,“要不是黎家倒台了,我猜你也不会答应跟我合作,对吗?”
“对。”
“风闲。”对上玻璃窗里、黎风闲的眼睛,黎青越轻叹一声气,“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和黎音姐很像。”
“对闲庭,你们都到了一种偏执的状态。这样很不好。”黎青越说,“压力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