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具组准备的雨水很逼真,泼洒一般从楼顶浇下来,把曲斜的柳叶枝条都砸得恍恍荡荡。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叶筝右手抵上镜子,鞋底摩擦着上了蜡的地板,吱一声——
阖上眼,他想象自己走进了一个濡湿的梦,没有镜头、没有导演、没有戏外观影的人,他告诫自己要走深一点,走得再深一点,让雨变成浪,推着他往最不透亮、最昏聩的地方走去。
磅礴的雨声、很重的两记闷雷,鼻间有一股微甜的香水味,手,对了,还有一只手,冷而有力地抓住他,赐予他,又慰|藉他。脚下的浪头越来越大,打在他腿上、膝上,最后冲腾上腰,浮晃着、涌沓着,脚上的铃铛如空谷之音低回地钻进他的耳道,是种子发芽的声音,之后是生长,盛放,以及枯萎。
房间四下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窗纱吹起又回落,像一张漂亮翻动的大旗。窗棱夹角留有一道空隙,能看见外面水雾重重的天色,整个秋天的树梢都被人工降雨给坠低了、压矮了,金黄色的叶面水光闪烁,是一笔渗进天空和暴雨的颜料。叶筝软坐在地,看着那样的景色,一滴泪隐然滑落,没由来掉落的盐分,在他脸上凝结、蒸发,周而复始。
没人喊Cut,但导演桌的各位都把耳机摘了下来,长吁短气的,“终于过了。”张汶说,“Alice,给我来瓶可乐吧。”
脱下设备,费怡把斯坦尼康交还给摄助,她向后打了个手势,阻止那几想上来帮叶筝补妆的造型师,“你们等会儿再过来。”
“好吧。”Linda又把粉饼塞回袋子里。
房门打开,尖冷的风灌进屋,把叶筝身上的汗吹成了针,从额角到脸颊、到颈项,外露的皮肤被刺得发麻,水一滴滴地淌进衣领。
叶筝似醉似梦地找回自己的视线,灯罩已经被工作人员撤下了,刺目的白光下,他隐隐看见一个轮廓从屋外走进来,走出他的梦境,一路来到他面前,为他挡住那一道眩目的光。
用手背擦干脸,叶筝问:“你……怎么过来了。”
黎风闲向他伸手,“先起来。”
在眩目的光下、尖冷的风中、他空了好几拍的心跳里,叶筝握住黎风闲的手,借力站起身。
费怡这才转过来看他一眼,卷走助理拿着的分镜稿,说:“休息十五分钟。”
叶筝将黎风闲带回了房车。
沿路见到不少工作人员,尽管没人发现他们有什么不妥,但叶筝的肾上腺素还是遏制不住地激升,心脏亢进地敲在他额头的血管里,咚咚,咚咚。
房车是艺人休息的地方,都停在片场空地,拿钥匙打开车门,叶筝跨步进去。
里面有一张单人小床和简单饮食的地方。叶筝翻出杯子接水喝,他快渴死了,一杯水还不解渴,正想接第二杯,杯子放饮水机下,在按出水键,下颌忽然被人用手拗了过去,唇瓣柔热地含|住他的。
门只是掩着,没有锁,叶筝能清楚听见工作人员的交谈——
晚上吃什么,几点能下工,我架子呢、我架子去哪儿了。
黑灯瞎火的一间房,他被黎风闲压在洗手台上,一个环抱搂住他,那么用力,撞得杯子里的水都晃了出来,打湿叶筝右手。房车不断有人经过,嬉笑带闹的,影子从门底下的缝隙中穿进来,又闪出去,光影若明若昧地移动着,叶筝微微仰头,他用干净的那只手按住黎风闲的胳膊,耳畔是密密啄啄的水声,滚翻上来的热意几乎要扑了天。
这太刺激了点,门随时都有可能被推开,但他们还是乱糟糟地亲在了一起,还有点意犹未尽的,谁都舍不得先放开。
“诶,叶筝呢?”不远的地方有人问。
“上了房车,和黎老师一起呢。”
“哦哦好,谢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