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君鸿也在听,听得津津有味,胳膊肘捣了江屿一下,凑近他,有些得意地小声说:“我知道,你说过。”
江屿过了一会儿才恍惚记起,他确实跟杨君鸿说过,在画展之后跟秦家人一起吃饭的那个时候。如果杨君鸿不提他都没有印象了,没想到杨君鸿还记得。
他们继续听那对老夫妻的对话,就听老伴问:“现在有大雁吗?”
老先生回答:“现在是夏天,大雁都回北方去了。”说着他突然停下,扶着老花镜看向远方天空,不确定地说:“我怎么看那只有点像啊,是不是落单了?”
江屿和杨君鸿同时转头看向身后,碧蓝的海面上飞翔着成群的白色鸥鸟,其中一只颜色明显不同,在天空中盘旋,发出孤独的鸣叫。
江屿突然有些触动,他看了一眼时间,离发船还有大半个小时,足够了,他松开杨君鸿的手站起来,走到那对老夫妻面前弯下腰说了什么。
杨君鸿从背后看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没多久江屿又回来了,对他说:“走,去那边。”
江屿说的那边是渡口旁的一条路,长长的道路一直延伸到海里,尽头耸立着一座高高的白色灯塔。
江屿先给老先生和他的老伴拍了张合照,然后拉着杨君鸿走过去,站在了灯塔前面。
杨君鸿匆忙地抓了两下头发,又把衣服理了理,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要拍照了?”
江屿也是一时起了这个念头,印象里他和杨君鸿好像还没有合照,但他嘴上却说:“这样你以后就不用偷拍我了。”
杨君鸿一噎,看着江屿说不出话,无声地骂了一句什么,抬起手搓了搓发红的耳廓。
江屿朝杨君鸿靠近,身体微微倾向他,杨君鸿迟疑了几秒,慢慢抬起胳膊握住江屿的肩。
老先生拿着手机还在找角度,江屿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感叹道:“好美的景色。”
杨君鸿也转头看去,却说:“没你好看。”
江屿目光转向他。
杨君鸿的眼神变得专注温和,睫毛很轻地颤动了一下,突然说:“我爱你。”
江屿眼睛几乎立刻红了,他想,杨君鸿总是能轻易地打开他心脏上的那处泪眼。他的声音变得哽咽,对杨君鸿说:“我也爱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爱你。杨君鸿,我爱你。”
彼时天色渐渐晚了,霞光铺满了天。就在这时,那只在空中一直孤单盘旋的大雁,突然发出一阵嘶鸣,然后毫无预兆地俯冲向下,降落在了灯塔之上。
老先生找好角度,在前头喊:“准备好了吗?来看镜头,一二三,茄子!”
江屿和杨君鸿对视了一眼,同时转向镜头,露出了笑容来。
渡船在半小时之后出发。
江屿站在船尾,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一直看着南塘岛,直到在视线里变成了一个黑点。
当晚他们在县里的宾馆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回程,本打算中途多停留几个地方,但出发前杨君鸿突然接到了耿楠的电话。
挂了电话,杨君鸿面容冷峻地对江屿说:“我爸在公司晕倒了。”
出游计划泡汤,江屿把车留下,跟杨君鸿改坐飞机,下午就赶回岚城,到了之后直奔附院。
路上时杨君鸿已经问过耿楠,杨崇山是在办公室里突然晕倒的,当时只有江海澜在里面,虽然关着门,但两人激烈的争吵声外面的走廊都能听得见。
到医院的时候,江海澜和杨崇山的秘书都在,脑外科主任李勤也在。杨崇山做过初步检查,结果出来之后李勤就赶过来了,正跟江海澜商量。
见到了杨君鸿,李勤像是松了一口气,不敢耽误地立刻说:“小杨总,你来得正好,你父亲脑内的肿瘤突然扩大,已经压迫到了神经,我的建议是立刻手术。”
江海澜神色紧绷,抱着手臂站在旁边一言不发。杨君鸿二话不说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
李勤点了点头,吩咐手下医生去给杨崇山做术前准备,自己也回去准备一下就要上台。江屿追着他到电梯前。
李勤看了江屿一眼,又朝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我说什么来着,早切早好,其实我当时就给你姑父提示过风险,药物压制没那么管用,反而可能弄巧成拙刺激肿瘤加速生长,国外宣传得天花乱坠,你姑父也就真相信了!”
江屿知道李勤这话并不对,杨崇山不是相信国外那一套的宣传,而是他太盲目自信了。他做了一辈子命运的宠儿,觉得一个小小肿瘤,只要吃药就一定能压制,根本不可能造成什么影响。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江屿诚恳地对李勤说:“主任,拜托您了。”
李勤道:“我当然会尽力了,但就像我刚才说的,因为和神经粘连,剥离的过程中会发生什么谁都无法预料,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江屿点点头。电梯来了,他目送李勤走进去,然后才转身慢慢地往回走,走到杨君鸿身边的时候他停下,轻轻地抱了杨君鸿一下。
江海澜在对面看到,面色铁青。
杨崇山的手术被安排在隔天上午的第一台,等他被推进去手术室后,江屿去食堂买了早饭。江海澜不吃,杨君鸿倒是咬了一口包子,又喝了一大口豆浆。
时钟的指针无声地转动,直到下午三点手术室的门才打开,李勤走出来,摘掉口罩说还算成功,但还得看后续的恢复情况,不过运动功能可能会受一定影响。
李勤说得委婉,江屿知道,杨崇山可能下半辈子都离不开轮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