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统几公里的路,也不是高峰时期,开起来很快,车停在一座公共墓园的对面。
叶筝抱起花扎和两瓶水下车。
这地方倒是没怎么变,空气里还是有一股熏得人作呕的泥土味。两边树木行列整齐地排着,风一片片带过树叶,让它们响起来像贝壳。
走上三层阶梯,叶筝停到一块墓碑前,拧开一瓶矿泉水,把花枝插进去。开得很灿烂的两束花,逗了下花瓣,叶筝将它们放到水泥地上。
周围打扫得很干净,没有杂草和碎石,他又抽出一张纸仔细擦拭墓碑上的遗照。那是他父亲年轻时的样子。笑得很有感染力,是从一张生活照里截取下来的,照片里的男人手持一台现在看起来很古老的相机,正对着镜头开怀大笑,背后是一重重的云海——
在一个无垠的悬崖边拍下来的照片。
他父亲曾经是一位很出色的摄影师,为了本职工作,涉足过不少危险地带,而工作以外的时间,他喜欢组建乐队丶喜欢周游列国丶喜欢极限运动,在那个年代被冠为疯子一样的存在。
「爸,我算不算继承了你想当歌手的遗志呢。」叶筝打开另一瓶水,浇了一半到地上,冲照片上的男人笑了下,「我听别人说水是有记忆的,所以你可不能不记得我。」
他曲下右膝,一条腿跪在地上,将墓碑两侧都重新拭擦一遍,「爸,我其实过得挺好的,」叶筝说,「你多照顾照顾我姐和我妈……」
和叶远山说话的间隙,叶筝感觉到一种午寐般的平静,抬头看,前面是一列缩小的山脉棱线,黄昏溶进了天空和山巅之间,像一抹亮橘色的火光。
聊着聊着,叶筝居然忘了时间。直到听见后面有行人走路的声音,叶筝才想起要让道。
直起身的那一刻,脚底像踩进了棉花团,腿麻得不行,大概是蹲太久,身体一个打晃,恰时撞到经过路人。
他转身道歉,「对不……」
同时与那人对上眼,嘴只来得及张到一半,便再也发不出声。
还是段燃先反应过来,勾下墨镜来看他,「这么巧?」
「要是在别的地方巧也就算了。」看到段燃夹着和自己的同款白菊花,叶筝想了想,还是挑着词问他,「你……也来这边?」
「嗯。」段燃摘下墨镜揣兜里,走到叶筝的右手边,和他相隔两个位置,「我哥在这儿。」摆下那捆菊花,段燃开始清理地上的碎草。
叶筝给他拿了张纸巾,低头时不小心看到墓碑上的信息。
梁煜,二十四岁。
一个过分年轻的年纪。
和段燃有限的接触里,叶筝从未听他主动提起过自己的家人,更别说一个和他不同姓的哥哥。
八卦记者总爱写段燃的出身,高知父母丶定居海外,一家人幸福美满,能扒的都给扒出来了。狗仔从来不是什么有职业道德的人,要是段燃有一个这样的哥哥,想必早已被搬出来当杂谈。
可叶筝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报导。
接过叶筝递过来的纸,段燃擦了擦被杂草割红了的指缝,「不是亲哥。但他们一家人养大了我。」
「段燃。」像是明白到什么,叶筝侧过头去看段燃。
段燃对他笑,没一点苦涩和即将揭露秘密的隐秘,他笑得心照不宣丶那么的洒脱,「我的名字丶背景丶学历,全是假的。」
「你是第二个知道的人。」段燃将拔下来的草和纸团揉到一起,然后笑容一点一点落下来,压平他的唇角。或者是感觉到叶筝的不自然,段燃转头看回墓碑上的照片,就这样注视着上面的人,说:「别紧张,我不会在这里和你玩交换秘密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