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一个穿着素色衣衫的温婉妇人站在门后,笑道:“回来的正好,我刚做了夜宵。”
屋子很大,十分宽敞,没有什么装饰和陈设,看上去有点空旷,靠窗的位置摆着两张睡人的小榻,小榻旁边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一盘刚炸好的丸子和吊梨汤,正冒着热气儿。
一个穿着白色衣裳的年轻姑娘坐在八仙桌旁,肤色如雪,发如檀木,十分的漂亮,更为罕见的是她有一双宝蓝色的眸子,眸中水色流转,十分娇怯动人。
不是江雨眠,而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姑娘。
宋时绥突然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坐船,广寒医仙炼丹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人人都在好奇他到底练的是什么药,竟然能引来九色天雷。
苏历说让她辨认毒太岁时,宋时绥下意识以为他说的是江雨眠,把炼丹和毒太岁这两件事连成一块,怎么想都觉得毛骨悚然,这些天一直提心吊胆。
她看见江雨眠的第一眼,就知道江雨眠是个十分特殊的存在,因为她身上没有属于“人”的气息。
她身上的光芒,宋时绥只在一些非常稀有的灵药上见过,她曾经见过一颗千年人参,那颗人参已有人形,周身泛着七彩的光华,一看便知是延年益寿的神药。
而江雨眠身上的光芒比那颗千年人参璀璨千百倍,常人只能看到她那不属于凡尘俗世的美貌,谁又想到这么一个天仙似的姑娘居然是传说中的毒太岁呢。
宋时绥不禁再次想起那本《游仙夜话》,其中的一个故事里,长生不死药化为人形在人世间行走,如今竟然真的应验了。
苏历走进屋子,脱了身上的斗篷挂在小榻上,容貌温婉的妇人走上前来,笑着招呼宋时绥:“现在的姑娘长得可真标致,一个比一个漂亮,我看了都心动。”
她帮宋时绥脱下身上的斗篷,拉开八仙桌旁的一张椅子,和风细雨地说道:“姑娘别怕,我们找你来也没什么恶意,就是想让你帮我们看一样东西。”
她手里握着一把红伞,身上的散发着和苏历一样的妖异红光,宋时绥立刻就知道这个妇人是谁了。
贺娘子凶名赫赫,杀人如麻,任谁也想不到她本人竟然是如此温婉和善的模样,宋时绥坐在八仙桌旁,对面就是穿着白衣的漂亮姑娘,正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她虽穿一身白衣,散发的气息却是灰黑色的,显然心术不正,并不是良善之辈。
“姑娘远道而来,快喝一杯热汤暖暖身子。”贺娘子给宋时绥倒了一碗吊梨汤,又把那盘丸子推到宋时绥手边,“这是我炸的豆腐丸子,掺了火腿和鸡丁,再用胡萝卜解腻,尝起来可鲜了。”
苏历拉出一个椅子坐下,贺娘子也落了座,宋时绥喝了口吊梨汤,脑袋里想着附魂在伯劳鸟身上的羽流萤。
放下汤碗,宋时绥一抬眼,又对上了那个白衣姑娘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时绥居然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一抹幸灾乐祸。
人是多面性的,宋时绥虽然可以根据人的气息分辨这个人的善恶好坏,但从不一棍子打死,羽流萤的气息十分阴沉邪气,但这也不妨碍她们成为要好的朋友。
同样被抓,身家性命都拿捏在别人手上,这姑娘有什么好幸灾乐祸的?
宋时绥心里正纳闷,一旁的贺娘子给她夹了个丸子,慈眉善目地说道:“宋姑娘,你面前这个仙女一样的小姑娘是月扶疏养的小太岁,我等虽然九品天人,但到底是肉眼凡胎,不及宋姑娘钟灵毓秀,得天独厚。”
宋时绥说道:“哪有什么得天独厚,我只00是一个深宫妇人,担不起贺娘子这样的夸奖。”
“深宫妇人?”贺娘子笑了起来,“明明是个小姑娘,说话却老气横秋的,我也不卖关子了,宋姑娘帮我和苏先生看一看,眼前的这位小太岁是何等成色?”
宋时绥的目光落在这位小太岁身上。
被人称为小太岁的姑娘脸色惨白一片,嘴唇止不住颤抖起来。
宋时绥看了一会,实话实说:“恕我直言,这位小太岁的成色实在不怎么样。”
她这句话一说,就看到这位小太岁立刻松了口气,露出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怯怯地说道:“我早就说了我不是小太岁,真正的小太岁是江雨眠,她才是长生不死药。”
贺娘子喝了口吊梨汤,脸上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苏历依旧绷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
一般吊梨汤见了底,贺娘子轻启红唇,幽幽叹道:“长生梦碎,苏先生还是这样平静,真教人自叹弗如。”
苏历瞥了她一眼:“贺娘子悠然从容,也令人心生叹服。”
宋时绥站起身,说道:“事情已经办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一片静默中,贺娘子发出一声轻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