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还记得,淑妃去世的前一夜,大雨倾盆,华瑶跪在仁寿宫的庭院里,乞求太?后保全淑妃的性命。她流着泪,磕着头,磕得头上淌出?血来?,太?后依旧是不理不睬。她筋疲力尽,倒在地上,浑身浸满了雨水和血水,真像是丧家之犬。
今时今日,华瑶率兵攻入皇城,威胁太?后,震慑众臣,太?后的心里也有感叹。
太?后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把杜兰泽送出?宫了吗?”
华瑶忽然反问道:“儿臣还有一个疑问,父皇的病情怎么样了?算起?来?已有三个多?月了,内阁不曾收到父皇的诏令,儿臣也不知?道父皇的龙体是否安泰。”
太?后微微地笑了。
华瑶一句一顿道:“您的茶杯里,茶水凉了吗?纪长蘅在仁寿宫伺候得太?不周到,她原本是尚衣局的女官,做事?也不是十分妥帖。”
太?后道:“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哀家记起?来?了,你两岁就启蒙了,四岁便能读书写字。你小时候,哀家对你格外关照,把你从昆山行宫接回了皇城,此事?天下皆知?,如今你长大了,也该顾惜自己的名声。”
华瑶道:“谁要是坏了我的名?声?,那就是和我们?皇族作?对,除了我之外,还有哪一位皇族可以担当?大任?”
太?后叹了一口气:“储君之位是你的,皇帝之位也是你的,你三番四次试探哀家,哀家岂能不寒心?”
太?后当?真会寒心吗?华瑶无法从太?后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太?后的城府之深,是她不敢揣测的,她也不想再听太?后打哑谜了。
华瑶道:“我敬重您,尊您为?太?皇太?后,我不敢让您寒心,也请您让我安心,您打算如何处置方谨?”
太?后缓缓地抬起?手来?,搭住了木桌上的玉如意,她低声道:“哀家耗尽毕生心血,这才保住大梁朝的江山社稷。沧州第一大将洪程秀投敌了,沧州战局一日比一日更危急。今夜方谨逃出?京城,必定是往北方去了。哀家是想册封方谨,方谨接受朝廷的恩典,担任‘征北大将军’,才不会与敌国串通一气。”
华瑶万万没想到,太?后竟然要把“征北大将军”的名?号赐给?方谨?这分明是一步臭棋。华瑶和方谨之间的胜败已是定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华瑶怎么能容忍方谨名正言顺地夺取兵权?
太?后考虑的究竟是朝政,还是她自己?的尊荣?她给?方谨留了一条后路,可是怕方谨东山再起?,从沧州攻入京城,再让皇城遭受一次宫变?!
华瑶认真道:“姐姐在北方有二十万精兵,若是把姐姐放跑了,可不就是放虎归山吗?您不必担心沧州战局,请您尽快把我立为?储君,我也会在三天之内把姐姐找回来?。”
太?后并未答应,也并未拒绝。她轻敲了一下木桌,总管太?监王全顺跪在门外,传信道:“启禀太?后娘娘,贵客已在前厅等候了。”
华瑶跟随太?后的脚步,走向了千秋殿的前厅。
华瑶才刚跨过门槛,众人异口同声?道:“微臣叩见太?后娘娘,恭请太?后娘娘圣安。微臣叩见公主殿下,恭请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太?后道:“起?来?吧,你们?都是朝廷的肱骨之臣,时局艰难,你们?更应该勤于政务、忠于职守,只要你们?同心协力辅佐储君,没有什么渡不过的难关。”
众人站起?身来?,华瑶仔细地打量他们?,她看见了内阁次辅赵文焕、工部尚书邹宗敏、礼部尚书杨芳树、吏部尚书朱贤勤、户部尚书石仲舒、都察院都御史蔡昌运,通政司通政使尤万秋,六部九卿的高官能来?的都来?了。
内阁次辅赵文焕开口道:“微臣谨遵太?后娘娘口谕,内阁已经把册文拟好了,还请公主殿下过目。”
工部尚书邹宗敏也说了一句:“殿下久经沙场,战功赫赫,您的文韬武略远在常人之上,真是当?世英杰。您登上储君之位,实乃百姓之福,社稷之幸。”
华瑶道:“当?今第一要务,正是安抚民心,鼓励士气,明日午时,皇祖母便会颁布诏书,将本宫立为?储君。方才,皇祖母所言极是,时局艰难,诸位必须竭心尽力辅佐本宫,各州各府的局势才能稳定下来?。”
赵文焕道:“微臣承蒙殿下隆恩,辅佐殿下,微臣不敢不尽力。”
邹宗敏道:“殿下神威凛凛,圣德昭昭,必能安定天下,微臣听凭殿下差遣。”
华瑶清楚地记得,内阁次辅赵文焕投靠了方谨,工部尚书邹宗敏归顺了东无。他们?二人分别倚仗着方谨和东无的势力,争取功名?利禄,享受荣华富贵,他们?自身的官位又?是极高的,当?然也不太?看得起?华瑶。两年前,他们?在文渊阁与华瑶商议政事?,也会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轻蔑。
如今风水轮流转,方谨逃跑了,东无惨死了,赵文焕和邹宗敏竟然倒向了华瑶,当?众表明自己?的忠心。
华瑶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她的父皇不杀贪官,只杀不忠之人,原来?,拿捏了贪官的把柄,便是掌握了生杀大权,贪官也会做出?忠臣的姿态。
华瑶又?看向了其余七位官员,他们?沉默片刻,户部尚书石仲舒忽然出?声?:“微臣效忠殿下,永无二心。”
“效忠殿下,永无二心”是启明军的军令,华瑶也不知?道为?什么,石仲舒竟然把启明军的军令说出?来?了。
华瑶有些惊讶,语声?还是很平静:“好,本宫也会看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