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一愣,费了点儿功夫才转明白他的脑回路,想要说什么,却先低头笑了起来。“我只是太无聊了。”她叹了口气,环顾季春时分空静无人的日式庭院,“有时候真的挺寂寞的。”
她指尖拨过一封封信,好像历数这些年走过的一步一步。
就快要结束了,就快了。
斯内普欲言又止,知道自己误会了她,但“安慰别人”大概是他终生无法习得的顶级技能,好在盖尔的心脏异乎寻常地强大——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在她那个高尚的、残忍的宏伟目标面前,个人的一切私事都会被毫不犹豫地从日程表里清空。
他甚至……一度,想要谢谢菲尼亚斯·布莱克。没有那该死的迷情剂,他们即便意识到彼此心动,也不会迈出那一步。他么,性格使然,盖尔呢,大概“我喜欢他”和“今天是个晴天”也没什么差别,她像发现宝藏一样小小地惊喜一下,然后就毫不犹豫地在日程表上划去。
一时鬼使神差,他把这话问出了口:“如果菲尼亚斯·布莱克没有给你下迷情剂,会怎么样?”
“那我们就会是官方合法夫妻,有证书的那种。”盖尔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在你决心不再容忍我之前,我会像利用千代一样尽情利用你的身份为自己在邓布利多面前遮掩。”
“你还会与普林斯家疏远,因为我要用这善良淳朴的一家人来逼迫你。你其实挺吃这套的,你知道吧?”她毫不停顿地、流畅地勾勒出一条虚拟的人生轨迹,看上去就好像……已经在心里设想过无数遍了,“在某个时刻我们会决裂,然后在战场上相见,就这样。”
斯内普简直觉得自己像是那个罗曼蒂克的傻子。他没办法像个被分手的卑微女人一样问她“你还会爱我吗”,答案显而易见是不会。
“托你的福。”他冷淡地说,捏得那一摞信封纷纷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那样的话,斯文顿先生还有幸正在内阁里平步青云,是不是,斯文顿夫人?”
“我可当不了斯文顿夫人,只会是他的情妇,没准儿我还会色■整个下院。”盖尔恶意地回敬,感觉后脑勺一跳一跳地疼,好像贝多芬在拿她的二手脑花当棉花弹,“或许我会很擅长那种情欲游戏也说不定。”
斯内普感到一阵难言的愤怒,他知道他自作自受,但他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
哪怕他劝解自己一万次要习惯盖尔带来的离别,哪怕他甚至自得于一次比一次更淡定地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离别,但离别就是离别,她一去不回,杳无音讯,他靠什么确定她活着呢?靠完好无损的戒指,靠围绕房子的防护咒。
她留下的魔咒没有失效,所以她还活着,活在世界上某一个杳无人知的角落。
利乌斯似乎对此接受良好,和母女相比,她们更像是惺惺相惜的朋友,朋友没必要时时刻刻都见面。这么多年,只有他仍然反复地从这离别中受到伤害,他所能做的,只有让自己受伤的姿态看上去体面一些。他甚至很难说自己成功了,因为从她离开以后,他眼中所有人投来的目光都像是怜悯。
“你倒是不介意荣誉由情色交易带来。”说出口他就知道这话过火了,他明明在这上面吃过亏。但更悲哀的是,哪怕是这样,他都拿不到想要的反馈。
“那有什么!”盖尔爽朗地一笑,“它即将由杀戮带来——粪肥里长出来的瓜总是格外甜。”
他输了,斯内普想,因为盖尔不在乎,她甚至不生气,无论是被爱人辱及人格,还是误以为他真的制作了一瓶令她驯服失忆的魔药……她只庆幸于,他没有妨碍到她的道路、她那该死的计划,为此她感激涕零。
他想起圣诞夜阳台上欢乐的独舞,想起那盆好吃的“缩身药剂”……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前年老普林斯修剪果树时摔断了腿,很快就死了,葬礼上盖尔没有出现,她大概根本都不知道这件事。当然,这固然因为麻瓜盖尔·纳什上校早就在世人眼里死去了,但……
他从未像此时此刻一般深刻地意识到——风,风从不为任何人和事所停留。
檐下悬着的一串粗陶风铃忽然无风自动,“叮叮当当”地响起来,斯内普从沉思中回过神,盖尔已经起身笑道:“我有客人来了。”
这句话是个逐客令,逐的是他——斯内普本该像从前那样,安静地回到书房隔壁的卧室,假装自己不存在。可是这一次,他忽然不想再遵守双方这维持了几个月的“默契”了。
“就在这儿。”他清晰地说,“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盖尔一愣,倒也没说什么,只整理好衣服,又探身去抓魔杖——一只银亮的雨燕衔着她的命令,飞向黑巫师幻影显形的地方。很快,一个地中海的红袍男人便出现在缘廊上,手里还拎着他的乌帽子。见到帘后模糊的轮廓他似乎吃了一惊,立刻停在远端不动了。
“啊是派瑞!”盖尔站起身来迎上去,“我还以为会是苏茜呢!”
她们去了廊下的花丛边说话,廊柱遮去了派瑞的半边身影,但盖尔的面容始终冲着他,甚至不知道踩着什么,看上去高了一截。斯内普记得那个派瑞,是个女巫,有一次他出差去马耳他开会,被邓布利多临时抓去——大概是个“神锋无影”吧?她现在还能活着,大概是紧急来日本找盖尔救命了。
风将女巫们的说话声远远地送将过来。
“赤塔那边有动静吗?”
“暂时还没有。麻瓜加强了边境控制,英国那边很难再运送一些大件过去。”
“噢,那也不奇怪,化整为零不行吗?”
“咳,装不回去啊!”
“那不管,我们只管运,仓库不够就再买,不许买就租。只一点,防潮防尘、恒温恒湿要做好。那边的巫师不敢冒头,麻瓜会用唯物主义解释一切,只管放手去做!”
“听您的。”
“黑草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