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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第1页)

1923年,新加坡,小坡岛,实里达村。

村里最近来了两个外乡人——外国人。

古怪,很是古怪,怎么会有人在热带的九月还穿着从头罩到脚的黑长袍呢?那袍子她看着还算轻薄,另一个了不得噢,穿呢子大衣呀!织补渔网的黄阿婆咬着手里的鱼骨梭,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她活了一辈子也就见过一次这样厚重的织物,今天是第二次——那是村子附近驻扎的英军军官,第一次来,强要穿全套军礼服,热得喔!黄阿婆笑出了声,眼前仿佛还能看到那张冒着滚滚白气的涨红面孔。

不过外地人似乎一点感觉不到热。他们行动如常,衣服也不换,每天经过黄阿婆身边时,连一丝怪味都闻不到。年轻一些的男人手里倒是拎着个箱子,但那里面似乎关着个活物——把阁楼借给外乡人居住的房东黄阿婆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某一天会有什么鸡粪鸭粪沿着楼板漏下来,万一她正打着呼噜……

外乡人出来了,黄阿婆瞥了那只皮箱一眼。

“早上好!”她用不熟练的英语说。洋人不懂规矩,一点都不晓得要敬老,竟然还要她这个老太婆主动打招呼。

拎皮箱的年轻人像被这句话捅了一刀似的,他紧张地连连点头,不去看她,却露出一个回应般的微笑,那小红嘴唇哆嗦着,像发烧打摆子。紧接着就绕到年长男人一侧去了,离黄阿婆远远的。

怎么她说话是有毒吗?黄阿婆愤愤,倒是那个年长男人勉强给了她一个好脸色。这待遇一开始自然是没有的,直到那男人见到她家墙上挂着的所谓“勤王圣旨”,好像能看懂似的,还问她:“你是南京人吗?”

呃,怎么说呢,五百年前是。原籍不记得了,跟随主人家姓黄,主人家也不是南京人,是江西人,只是住在南京而已,黄阿婆记得她的婆婆是这么告诉她的。后来主人家被皇帝杀了,全家死绝,连亲家都跟着倒霉,老祖宗实在是惶恐,毕竟也跟着姓了黄,干脆趁着主人家曾经试图联络海匪的余荫,一气儿卷着钱逃到了这里。后来朝廷大军每次经过,全家都得被吓一回,第七回的时候老祖宗终于扛不住了,腿一蹬呜呼哀哉!

但她不会说“五百”这个词,比手势又教人误会——因为男人付房租时足足给了她五百英镑!天啊!巨款!村里的首富要换人!

总之黄阿婆老老实实、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天大的馅饼就这么落了下来。年长男人还问她,地震时有没有受伤、村子里有没有人去世。

黄阿婆困惑地看着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两个年轻人一看就没有劳作过!那个时辰……大家当然都在外面各自谋生啊,老爷太太才会在屋里高坐呢!她记得那天云象有异,几乎没人出海,大家都三三两两聚在村口的大雨树下闲聊天,黄阿婆早上总是摘一些茉莉、缅栀之类的鲜花拿去部队驻地卖给随军的夫人戴,人家不让她进门,她就在门廊里等,那个趿着一只拖鞋往外跑的黄头发女人一看就是还在床上吃早餐,香蕉皮还半截耷拉在晨衣口袋外呢!

大概是她当时高兴过了头,所以得意忘形,表情太过不加遮掩,年长者明显发现自己被当成傻子了。他是有点生气的,但还有点高兴——怎么会有人被当成傻子还高兴?

“今天有没有其他外地人?”年长男人停下来,算是回应她的招呼。

黄阿婆哆嗦了一下,指了指村外方向,收获男人肯定的颔首。她的小厝屋位置相当幽僻,推门出去,是一条略带起伏的乱石路,前行穿过一架摇摇摆摆的破旧矮门楼,脚下踩的就是细腻的海沙了,略向右手边一转,海浪便会卷着霞光漫上脚趾。

但村里人从不在这里行船。码头要往左手边攀上大路——通往英国人的军营,因此修得很齐整,硬化路面,种蕉种椰,逢五逢十还会有集市。她家门口的这一片独享私藏海域,美则美矣,却历来是这座沿海渔村的不可言说之地,不然众高邻也不会渐渐搬空,只留她这个万事没所谓的积年的老寡妇在这儿。

从家门口那条用大小不一的破石板、鹅卵石甚至海玻璃拼拼凑凑的小路就不对劲,好好的人走在上面,平白地就会跌跤。尤其是村里那些游手好闲的半大小子,渐渐地就没有人来了。还有那架破门楼,也根本不是南洋的风格,人打底下过,不知哪里的木板就“吱吱嘎嘎”地乱响,好像正有一个手持利刃的盗贼躲在上头阴暗潜行,随时准备着一刀扎进路人顶心、割了耳朵打酒吃。

最可怕的莫过于出去门楼那一片雪一样白、糖一般细,云样柔软的沙滩了,那上面总是出现莫名其妙的脚印,甚至有大有小,有男有女,有皮鞋有木屐,那些脚印无不通往海边的密林,“魔鬼林”。

凭良心讲,在亲眼见到那些怪事之前,黄阿婆不觉得“魔鬼林”有什么可怕。开玩笑,她家根本就是依着“魔鬼林”的边缘建起来的,一枝枇杷缘着后墙伸进她家里院,每年噼里啪啦掉好些果子呢,都不用她亲手摘,而且个个清甜,吃不掉还能拖出去卖。

可是有一天早上,凌晨起了一阵风雨。黄阿婆本睡不踏实,又去茅厕里蹲了半晌,头晕眼花里惦记起自己晾在外头的渔网,怕被刮喇坏咯。她恍恍惚惚、跌跌撞撞地出去,神奇地是在那条小路上绊都没绊一下儿,直教她平安无事地披着青白的黎明天色走到门楼下。木板“吱吱嘎嘎”响了起来,黄阿婆心里一惊,有些清醒,转头要走,眼角无意间带过海滩,吓得她险些叫起来。

一艘湿淋淋的老式大帆船正泊在那儿,许许多多穿着鲜艳长袍的男男女女踩着踏板走下来,将沙滩上踩出许多脚印。他们手里握着什么证件,排成队,鱼贯往那边的密林里去了。

一道惊雷劈下来,黄阿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挣扎着爬起来看时,却哪有什么大船与男女?雨丝如针,斜斜扎进土布般平整的沙滩里,落下一个个小坑,倒是没有脚印。

彼时她的丈夫儿子刚刚一齐死在船难里,她伤心得失了魂,根本也顾不上这些。直到四十年后,两位像记忆里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一般怪诞的年轻人住进她的阁楼,他们每天都会去门楼外的海滩上散步,每天都会问在门口补渔网的黄阿婆,今天有没有外乡人。

黄阿婆知道,他们等的就是那种穿鲜艳长袍还要戴撞色尖顶帽的人——那位年长房客所披的黑袍,与她看过的那些只有款式上的细微差别。

一个礼拜过去了,她的答案都是“不”,但今天不一样。

“有,一位美丽的小姐,问我买了两只青木瓜,我饶上一些……这个!”老人黑黄交裂的掌心躺着几粒酸角,她总是习惯藏一些在口袋里,做活的间隙嚼着吃。

“是什么样的小姐?”年长者的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望,“她是像你这样,还是像我们这样?”

黄阿婆沉吟了一下,指了指年长者的黑袍子,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最后指了指眼睛。

“像你们,但是比你俩好看。”她诚实地说。

“哦不!”沉默寡言的提箱青年倒吸一口冷气,“完蛋了,他们已经结束了!纳什小姐找你来了!邓布利多没赶上!”

年长者狠狠瞪了一眼同伴,吓得他赶紧闭上了嘴。又递给她一些钱,或许因为终于有了消息,甚至还勉为其难地说了声“谢谢”。

黄阿婆喜滋滋地揣好了钱,准备凑个整,下一次去教堂时给嬷嬷捐一条新的圣餐桌的桌围。洋菩萨就是比土菩萨爽利,不枉她从牙缝里抠出一点钱来都拿来信奉,尤金妮嬷嬷跟她保证,捐了这条桌围,她的丈夫与儿子就能从地狱超拔入天堂,等她死了一道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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