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扇门的距离,看到这一幕,同时站起来两个男的,一老一少,火急火燎地往母女跟前跑,任那姑娘如何抽搐挣扎,横眉怒目合力将人压在身下,连唬带骂地勒令她安静。
雷春龙眼疾手快拉着刘钰躲远些。附近两个高壮的护士听到动静立刻小跑过来,陪同那俩男性家属带走了姑娘,只留下惊魂未定又伤心不已的母亲,呆坐在原地掩面啜泣。
这一幕也吓到了老雷。两个雷姓大老爷们儿护鸡仔似的护住刘钰。姑娘被架走后,老雷忧心忡忡看了眼刘钰,急忙拉住田主任的袖子催促她尽快安排刘钰看诊。
听到这话,雷春龙有些不悦,正要出声让他别一惊一乍的,身边的人却挤出他的臂弯,迈了两步停在那位头发花白、面色惨淡的母亲身前。
滞了滞,刘钰从口袋里掏出沁了香味的面纸,缓缓坐在那位母亲身侧,扶住她的肩,把攥紧的面纸递给她。
女人像是受了很大触动一般回过神,恍惚地打量几圈刘钰,接过她的纸巾,感激地道了数声谢,忙又攥住她的手道歉:“闺女啊,吓到你了吧?真不好意思,我姑娘前两年突然病了,颠三倒四说胡话,你别介意……我们可哪看病都没啥效果,好不容易在三医院找蓝主任治疗有点起色,最近又严重了,唉。”
一开始与女孩对视,刘钰就发现了她明显是受过惊吓丢了魂。
过去一年,她接触过太多因为丢魂没有及早重视拖久了精神出问题、幻视幻听或者被邪物侵占身体的情况。重获的巫蛊之力比不仙灵附体用的顺手,但一打眼就能看出的问题,她坚信经验不会错。
想了一下,她对女孩母亲说:“姨,你别花冤枉钱给姑娘治病了。这就不是实病,你要找个厉害的大仙儿过阴去把她丢掉的魂找回来!先解决外病,实病才能药到病除——雷局你干嘛拉我?我说的都是真的,让我把话说完行不行——”
老雷过来拉走她,示意雷春龙先带她随田主任进门诊室。无意惹眼招来不必要的非议,雷春龙再不爽也没说什么,搂住刘钰转头进了门,满脸发狠。
老雷则留在原地与目瞪口呆的女孩母亲赔笑脸解释:“那啥,妹子你别紧张哈,我们也是带孩子来看病的,说啥不中听的,你别多心。”
那位母亲狐疑地瞧了他半晌,无声点点头,就自顾抹眼泪去了。
其实老雷没有别的意思,和雷春龙心思一样,都不想在这种特殊环境给刘钰招惹麻烦。一头的事没弄清楚前,再多弄出点幺蛾子是他不愿意见到的,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专注解决自家问题。
而刘钰这头有雷春龙这个瘪犊子陪着,他也放心。知道女孩子心里多少不舒服,看诊他不方便陪着,坐了一会儿就跑外边吸烟乱逛了。
过了大概1小时,在医院大楼前的花坛边,正在揉腿的老雷接到雷春龙电话,说门诊这给出的结论是需要过几天再复查。
“说她疑似精神分裂!”雷春龙爆粗口,“我他妈就说别查查查,查来查去就是精神病!谁他妈有病谁自己来治,我们家钰招谁惹谁了?你就造孽吧,雷云长,这事我算记住你和你好徒弟了!”
上来劈头盖脸一顿骂,老雷直发懵,叼着烟半天没动。烟气熏了眼,他边揉边说:“那你们出来吧,我送你们回家。”
雷春龙仍骂骂咧咧的。气的老雷问候完他死去的爹妈,挂电话直接去停车场了。
刘钰被搀扶走出来的时候,干呕一路。
她实在受不了待在门诊被人像审犯人一样问这问那。而且她回答了,也没有看到医生放松警惕,依然揪着那些她平静坦白的细节不放——
“你如何确定,你被附身之后所作所为自己都记得这么清楚?”
“你看到的鬼和狐仙,是什么样子,你再仔细说说。”
“他都指示你干了什么,那些算卦得出来的结论,确定不是巧合吗?”
长这么大,从来没人这样质问过刘钰。哪怕不信鬼神之说的人,也不会反反复复逼问她说清楚所以然。
强忍着生理性的反胃,她攥紧发凉发麻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强调:“我刚刚说过了,我始终都是清醒的。即使不清醒也是因为外力影响,但过后我记得我被附身的经过,您真的不用再问了,硬要我说我解释不清楚。”
还是想的太简单了。她真没想过做个精神鉴定,恨不得把她脑瓜子和心都挖出来扒拉着看个干干净净。
生平头一次有个人如此针尖对麦芒地质疑她的世界观,质疑她的人生经历,她已经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却还不依不饶,这令她十分不适。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压抑,说到最后,她突然干呕不停,心悸到腿脚发麻。
见她真不舒服了,雷春龙气急败坏打断医生,不由分说带她离开。
出来时没见到老雷,雷春龙又急眼了,打电话一顿夹枪带棒地损,爷儿俩隔着屏幕骂个没完。
刘钰呼吸到新鲜空气感觉好了点,静静等着雷春龙抱怨完,就让他去给自己买水。她想自己坐一会儿。
雷春龙应声离开。
刘钰举目远望——斜对角的小花园里,有好多穿病号服由家属或医护陪着出来散步晒太阳的患者,忽然联想到了医生对自己的诊断,不由得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