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舜避开这张脸,看向脚边跪着的李熙,他右手已被齐腕剁去,创口黝黑腥臭,只能以一截白骨杵在青砖上。
“李熙,我记得,你我是同年同月生。”
李熙身子一震,几不能言。
“当初元琮被围,她怀胎三月也要随我去驰援,太医院没有人敢应她,只有你。你说三月胎已稳,只要日日施针,控制好胎儿大小,便无虞。那时,你还只是太医令手边负责捣药抓方的童子。”
李熙听他直呼天子名讳,心中惶惶:“是……李熙德蒙昭仪提携……”
刘舜倏地掐住李熙的颌骨,将他的头掰起来,面朝自己。
那时他也不想阿姊去,可她要做的事,从来都不容人置喙,他拦不住。李熙人微言轻,他那法子遭到所有医官的驳斥,说如此极易胎死腹中。但她不管,她只问了一句——
“你有几成把握可保我孩儿安好?”
“六成……”
“足够了。六成都活不下来,那就不配当我的儿子!”
她什么都要最好的,她的男人,她的儿子,都得是天底下最硬朗的汉子。
手腕一转,她手中的刀便直直没入那太医令的咽喉。热血星星点点溅在脸上,更衬她的桃李玉面,月眉星目。
“谁敢把消息传给太后,就和他一样。”
她如他现在这般,挑起李熙颤颤巍巍的下颌:“若你失败了,也和他一样。你这针可要扎准了,只要我儿安然出生,雍王得胜归来后,你便是新的太医令。”
年月匆匆,一转眼,他已近天命之年。
阿姊殁了,她用命换回来那个稚子也没熬过年关。元琮震怒,将太医令李熙贬官流放。
当初,他也是怀疑过的。可当他回神来寻人时,李熙已经死在流放的路上了。
看李熙如今这模样,这些年,想必是东躲西藏地苟活。
但还不够。
远远不够。
“李熙。”刘舜沉声道,“她曾与你承诺,有她一日,便有你一日。”
“是……”
“那她走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话音一落,他捏紧李熙的下颌,抬臂猛地朝地牢石壁上砸去。黄腻的浆、猩红的血,裹着骨渣,溅得元琅单薄的寝衣上斑驳一片。
刘舜扫了眼跌坐在软椅上的外甥,撩起衣摆擦去手上污渍。
“穆坚刚才来过?”
元琅垂着的眼帘下眸光微动:“是……穆弘在扬州出了意外,他一时还没看开。”
刘舜冷哼一声:“没用的废物,死了就死了。也就是他老糊涂了,才把这扒灰扒出来的老来子当个宝。”
元琅怔住:“舅父你说穆弘是……”
“这不重要。”刘舜打断他,“但穆坚记仇,你打算如何安抚他?虎贲军几个主将都是他穆氏族亲,一下子都换,不妥,也没有人选。将与兵,起码要磨个一两年,才立得住威。”
元琅抿唇应道:“我先前提过要纳明月,但他不答应,说明月还小,倒是相中了安之那个养女,让我指给穆弘做妾。可天不作美,过些日子我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