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晖冷哼一声,仰靠在凭几上,手指扬了扬。
“拿去给顾廉看看。”
裴晏坐了上座,顾廉便一直负手站在门边。内侍躬身捧上油布,顾廉只扫了一眼,并未接过。
“都是些无稽之谈,殿下千万莫遭小人蒙蔽。”
裴晏低头饮酒,心下正算着卢湛与秦攸进城的时辰,闻言抬眼,却见正对面坐着的萧绍始终紧盯着自己。
他仰起头,大方回望:“方才的祭礼,殿下看得还不够明白吗?这么多人,想要斩尽杀绝,怕是要比当年的豫州之乱更难收场,光靠殿下手里的兵力肯定不够,少不了要请朝廷增兵相助。但仗打完了,就该坐下来算账了,扬州富庶,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裴晏转眸看向元晖:“可若装聋作哑,一切照旧,殿下当真吃得下,睡得着么?”
元晖似笑非笑地睨看他:“那你认为我当如何?”
“自然是收为己用,有了民心,殿下才是谁也替代不了的吴王。”
“这法子好。”
元晖立马坐正,方才这出戏,裴晏是想告诉他,能唤动这十数万信众的妖道与他是一伙的。可这些故弄玄虚的神迹说到底只能哄得了一时,到了发“军饷”的时候,不还得有人出钱出粮么?
这买卖,如何也轮不到东宫来谈。
元晖眯眼笑看顾廉:“你看,裴詹事替你把价钱都出好了,还不谢谢人家?”
顾廉含笑作揖:“殿下英明。”
“是么?”
裴晏不客气地打断:“顾廉欺瞒朝廷,豢养贼寇,以私盐替换官盐,从中谋利。伙同倭人,夜袭羽林军,意图杀人灭口在前,软禁秦攸,逼其与他同流合污在后,桩桩件件,都是重罪。殿下若想包庇他,还是先想想,该如何堵住外头那数千张嘴。又或者……”
他笑了笑,垂眸饮尽案前那杯黄酒。
“死于飓风,那是天灾,葬在东海,且算人祸。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自龙宫归来,上了吴王府的马车,殿下可得给我编个像样的罪名,好向朝廷交代。”
元晖脸色沉下来,裴晏此番是代天巡狩,若死得不明不白,元琅定会以此为借口插手扬州。
他瞥了眼顾廉,难怪这厮要将秦攸困在定海。
正犹豫间,内官匆匆来报,说羽林军已在灵隐山下扎营,秦攸正在西门外求见。
顾廉脸色大变,揪着内官衣襟:“羽林军?来了多少人?!”
内官战战兢兢地答说:“起码也有千余人……”
千余人,那就是余姚的兵。
顾廉瞪了眼裴晏,一把将内官甩开,拱手道:“殿下,秦攸擅自率军离开余姚而不报,围城更是意图不轨,还请殿下即刻将其捉拿问罪。”
“余姚钱唐,均属会稽郡治下,秦攸与张郡守星夜兼程,赶回钱唐保护吴王殿下不被奸人所害,何罪之有?”
裴晏看着元晖,淡淡笑道,“殿下无需担忧,钱唐守军不足一千,近半是水军,定将顾廉这厮生擒,押送回京。”
顾廉心下一惊:“你们挟持了玄伯!”
他忙上前道:“殿下,他这是威胁……”
元晖冷声打断:“闭嘴。”
裴晏垂眸不语,也并未否认顾廉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