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海毓及其另外两名都察院巡按御史一同南下,同行共一十六人,自望都出发,途径湖州五城,视察湖州改稻为桑之策是否执行,这一行人与其说是视察,不如说是领着朝廷的旨意督办湖州五城改稻为桑。
这不是一个好差事,一行人中除了海毓,皆面露惆怅,苦大仇深。
没有人自愿下湖州,因而在路上怡然自得的海毓便显得格外特殊,通行的另两名巡按御史比海毓年长几岁,一人名叫田明,一人名叫蔡尧,这二人都是湖州人,自科举入仕后便一直待在都察院,既是老乡又是同僚,改稻为桑对于朝堂而言是能充盈国库的政策,可下到地方,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遭罪,这一趟差事他们领的可谓是极其不情愿,再加上海毓还兼了监察御史的官职,因而一路来大事小事他们都能推则推,把海毓顶在最前头。
海毓不是不知道这两人心里在想什么,别说这一趟下湖州当差稍不留神就会办得里外不是人,既在望都讨不着好,又被的地方记恨,就说田明和蔡尧都是湖州人,让他们兴高采烈地领着旨意督办湖州朝廷收走百姓手中的田地,他们就办不来这种良心被狗吞了的事。
一行人走了七日,终于到了陇东五郡,至夜,众人歇在北陇驿站。
海毓与田明蔡尧在屋内商榷行程,田明神情倦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倚靠在太师椅上慢吞吞地喝茶,蔡尧倒是畏惧海毓的家世,年少得志,再加之后头还有晋王撑腰,蔡尧不敢太怠慢海毓,好脾气地说道:“海巡按,白江贯穿湖州,即明日起,车队便会自北陇港登船走河路,沿河南下,依次途径泉城、通城、荆城、洛城、丘城湖州五城。”
“白江波涛汹涌,海巡按若坐不惯船……”
海毓笑着摇了摇头,“我在湖州待过许多年,白江水路我更是行过多次。”
“哼。”坐在一旁喝茶的田明突然一声轻哼,神色轻慢地看了海毓一眼,见他要发作,蔡尧连忙起身,“天色已晚,明日还要早起登船,海巡按早日歇息,我等这就退下了。”
蔡尧说完,连忙拉着田明走出屋子,两人沿着昏暗的走廊行走,田明不悦地瞪了蔡尧一眼,“你拉着我做什么?”
蔡尧:“老兄,我知你心里不痛快,可海毓到底是尚书之子,你我犯不着得罪他。”
“尚书之子又如何?狼心狗肺之辈,他海毓在隐山书院求学,湖州也算得上是他故土,如今他为了功名利禄来践踏湖州百姓,我第一个看不惯他!”田明不愿领这个差事,改稻为桑,改的是什么?那都是湖州百信的命!
蔡尧叹了口气,摇头:“话虽这样说,可你我二人说到底不也干着与那海毓同样的差事?造孽的不是你我,不是海毓,是朝廷啊!”
此话一出,蔡尧和田明都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田明冷不丁道:“总之,我有主意。”
蔡尧大惊,他压低了声音:“你有什么主意?
田明冷笑,“他海毓想要借此机会踩着湖州百姓平步青云,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两人站在二楼楼道拐角处窃窃私语,蔡尧追问田明究竟想做何事,田明不肯说,只说让他等着看,他必定要让海毓知道,湖州这地方,不是这么好来的,蔡尧劝说田明,让他不要在太岁头上动土。
“太岁?海毓不过是个追名逐利之辈,身为海家后人,没有继承到申公遗志便罢了,如今更是为了权势攀附晋王,海琢玉三个字给她,当真是玷污!”
田明也是钦佩过海毓才学的,前些年海毓不肯科举入仕,田明还暗暗赞赏此子有嵇康名士之风流,可如今……
蔡尧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罢了罢了,人活一世,自有万般活法,你我在都察院人微言轻,能顾好自己已是万全。”听了这话,田明只觉得悲怆,他仰头望着头顶孤寂的月,“道理我都懂,只是看着如今的望都,我实在心有不甘。”
两人在长廊拐角处说了会话,正准备各自回各自的屋子时,驿站前看守的侍卫突然急匆匆亮起了灯,田明站在二楼往下看,喊了一声:“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