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乐殿殿门从外打开,皇帝走了进来。
与皇帝随行的公公们也随之走进殿中,停在了殿门口,等候差遣。
太子祁昭起身去迎。
他准备入寝了,身上就只有一件单薄里衣。
皇帝倒是还里三件外三件地穿着厚重华丽的龙袍冕服,头上的冠旒垂了半面,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眉眼,但那是张柔和的脸。
虽说这张脸在朝上一直冷漠疏离,但对着皇后和太子的时候,皇帝的眉眼一直是柔和的。
太子祁昭弯身行礼道了见过,皇帝挥挥手让他平身。
皇帝坐到平乐殿的罗汉椅上,指了指旁的位子,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祁昭坐了过去,赵公公赶忙为皇帝奉了新茶来。
“不喝了,”皇帝瞥了眼递来的茶盏,“大晚上的,喝了要睡不着了,端盏水来吧。”
“嗻。”
赵公公撤了茶,赶忙回头换上一盏温水,奉到皇帝手边。
皇帝端起,喝了一口。
祁昭问道:“这么晚了,父皇还特地来儿臣殿里,是出了什么事么”
“能出什么事。”皇帝放下茶盏,“来找你,也只是想跟你说说小楚将军的婚事。”
“婚事”二字一出,祁昭狠狠抽了抽嘴角。
他眼底有微妙的五味杂陈一闪而过。
太子精得很,很快就把心绪藏了起来。可皇帝比起他来更是个人精,没放过他这一瞬的五味杂陈。
皇帝没多问。
“北疆如今大捷,只余下一些狼族残党。那些残党也都降了,往后不必再像从前那样打仗了。”皇帝说,“小楚将军戎马半生,年纪也到了,是该想想婚娶之事了。”
太子心情复杂。
“婚事”两个字把他心里搅得乱哄哄的,还莫名其妙有些不甘心。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甘心,皇帝说得没错,楚樾是该婚娶了。
可他就是莫名其妙心里难受。
他想起楚樾最后在庆宴上问他的话——他问他,是不是希望他被赐婚。
他想起楚樾那双在觥筹交错烛火摇晃的宴上看了看他又低敛下去的眼睛——那双在战里血里风里雪里泡过的眼睛,每每回来时都比原先要淡漠冷然许多。
战场在里面烙下阴鸷森冷沉然的印记,总是无声地告诉太子,这个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是踩着无数的尸骨活过来的。
可这样一双眼睛,在看向他的时候却永远不变,总是那样亮晶晶的。
只是今夜宴上,那双眼睛黯然神伤。
楚樾看向他,又低头不再去看他了。
不知是失望,还是说了这话后自觉僭越,不敢再看。
祁昭心上乱糟糟的,越想越难受,楚樾一个眼神就搅得他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