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礼躺在阴凉里许久,仍是消不下从心口涌入浑身的热意。吃什么羊肉锅,还没吃就燥得人发慌。林皎月不知道顾玄礼心里竟然在如此扭曲地编排,她乐滋滋地回来将顾玄礼的口味告知了孙嬷嬷,再跟着孙嬷嬷一道去厨房,亲眼看着厨房收拾烹饪。厨子手法精湛,很快便拾掇干净鲜红的羊肉,焯去血水,再放香料入锅,炖煮出香浓的肉香。林皎月看了一半,悄声问孙嬷嬷:“可是因为督公不沾酒,所以府中炖羊肉时也不加烧酒焯水呀?”孙嬷嬷讶异一番,随即叹道:“是了,老奴忘了京中的做法是要用酒的,也不知夫人可否吃得惯?”林皎月恍然点头,下意识想起阆哥儿曾经戏说逸闻,听闻西北戍边的将士们吃羊肉也不用酒,因着边关物资珍贵,酒是能救命的东西,自然不会为了追求烹饪口味就加。她抿唇笑道:“是没吃过这种做法,但尝试一次也不错。”随即她想到什么,盘算着手指掐算日子。“夫人,您在数什么?”孙嬷嬷好奇地问。其实她已能大致猜得出督公哪日喝过药,他每次喝完,原本或温热或滚烫的身子,都会变得格外寒凉,而刚刚她去握他的手,明显不是那副温度。她想了想,轻声回答:“羊肉易上火,我去熬些上次的补汤,缓缓羊肉的热气。”孙嬷嬷讶异:“上次那补汤……”她记得,夫人熬过一次,还亲自送去了厂卫司,可那次回来,夫人将汤碗食龛送回厨房,再未提一字,督公也隔了许久不曾回来。这次……她顿了顿,没说什么旁的话,只点点头:“老奴帮您。”一下午匆匆过去。顾玄礼晚上拉着张脸,慢吞吞走到堂前时,便看到满桌琳琅佳肴,撒了香料的羊肉汤浓香滚滚,给入秋的寂夜凭添人间的烟火气。林皎月见他来了,笑眯眯去牵他的手。“您来啦~”声音如同雀跃的黄鹂鸟迎接心上人,丝毫不像是对着个神憎鬼嫌的死太监。嗯,手掌心尚且算温热,没喝药,林皎月脸上的笑意更热烈几分。顾玄礼的目光从桌上挪到她的脸,她竟因为和他一道吃饭,还上了妆,额头的朱红花钿被烛火照映,泛着比浓香佳肴还勾人的细腻脂光。顾玄礼喉头微动,任由她牵住自己落座,丫鬟们这才陆续上前,伺候主子漱洗用膳。这依稀是他们二人情意药碗被拂到地上,炸裂成一滩狼狈的水中花。“我不喝这个!为什么世子不来,你们是哪个院子的,我从未见过你们,你们是不是想害我的孩子!”林觅双踉跄两步,背抵在身后的床栏,声嘶力竭地指着送药来的丫鬟婆子质问。宁王府的丫鬟多是家生子,见到的都是老谋深算温文尔雅的人,何曾见过此等泼辣性子的主子,当即惊得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