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经过那些泛着银辉的水晶亭桥,跑过两旁开满花朵且流淌着精细日光的天石台阶,听到耳边传来歌伶们那优美动听的歌声时,她都没有像往常那样停下来驻足观赏,只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不远处最热闹的场所,祭祀乐舞的表演地。
这是百年一次的盛大庆典,所有生灵都在翘首以盼,期待着下一个百年的平安吉祥。尤其在如今太若灵族与其他族群战事不断的情况下,这样的庆典显得尤为重要,也象征着普通生灵们的祈愿。
眼看着朝那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两个同伴开始着急了,催促着大家快点朝前跑:“不然我们就找不到一个适合欣赏的好位置了。我已经等了好久了!”
一想到可能会像上次那样只能可怜巴巴地守在外面,除了周围人的背影什么都看不到,戚妜跟她们一样着急,但也更能沉住气一些。
不多时,她眼尖地发现了一个尚未被占领的好地方,旋即招呼女伴们一起过去。
落座后不久,祭祀乐舞就开始了。
大家都屏气凝神张望着那中央的无数技师与舞姬们,看着他们整齐围绕在祭火周围,站在绘有红莲图纹的祭台上,用一支支精彩绝伦的舞蹈与弦乐,将无数过往的恢弘历史展现在众生面前。
戚妜喜欢这种乐舞表演。
它们中大多包含着极为浓烈的情感与瑰丽壮阔的故事,都是不曾出现在她真实生命中的,却也恰恰因此而显得格外令人向往。
尤其是那些不计代价的,哪怕用尽一切生命的光与热都一定要与所爱之人相遇厮守的爱情传说,在同行女伴们之中更是永远都会掀起心澜的绝佳话题。
因此在乐舞即将进入尾声时,戚妜意料之中地听到了身旁一位女伴的真挚感慨声,甚至还夹杂着清晰的低微啜泣:“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真是太好了,这就是幸福最好的样子。”
其他女伴们纷纷红着眼眶表示赞同,然后开始说起自己曾听过的其他传说,大多都来自于她们母亲的讲述。
见戚妜没有说话,一旁的女孩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你怎么不说话呀,戚妜?”
戚妜这才回过神,笑着回答:“不是的,我只是看得太入神了。”
而且也莫名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斓彩。
印象中,母亲好像就从来都不曾会为这种看起来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有任何触动,更不会给自己讲述这种故事。
每次戚妜兴冲冲地和她分享自己从女伴们那里听来的各类传说时,斓彩多数时候都只会淡淡一笑,偶尔也会评价道:“若真是这样一段需要某一方或者双方都作出巨大牺牲的缘分,那和将来的相守比起来,这些执着追逐的过程都应该被称为赐福才对。”
戚妜不明白她的话。
彼此相爱却被无数外力强硬阻挠的感受是多痛苦的折磨啊,为什么母亲还要称它们为赐福呢?
她再追问,斓彩却闭口不言了,只微笑着摸摸她的头,再不着痕迹地将话题略过去。
这种沉默让戚妜感到好奇。
正想着,身旁女伴们的话题已经从乐舞本身发散到了她们周围亲眷的身上——比如谁家的女儿又和谁家的哥哥成了婚。但两个新人间似乎并没有多少感情,只是单纯地服从家族安排,用来巩固家族往日的地位与荣光。
这种事似乎很常见。
凡是出生在颇有声望但又不算足够显赫的家族后裔们,大多都面临着这样的命运。也许正因为如此,不少人才会格外热衷于那些遥远到不切实际的真情传说。
这时,一开始说话的女孩再次叹了口气,视线假装不经意地落在戚妜身上,半是艳羡半是失落地开口道:“要是我也能做斓彩上主的女儿就好了。既不用担心将来的婚事,又能拥有无尽的寿命和漂亮得多的容貌,谁见了都会喜欢的。”
她的话似乎戳到了其他女孩们心里的痛处,大家一时之间都没有再说话,只三三两两用或渴望或嫉妒的视线望着戚妜。
和这位血脉尊崇的神之女不同,她们都只是些低阶的仙灵。虽然和普通族群比起来,这类生灵也有着相对漫长的寿命与强大许多的法力,可那也只是短时间的。
她们终将会在时间无情地洗刷下变得日益衰老,孱弱。
而到了那时,戚妜却将仍然保持着现在的少女模样。那双清澈灵动的双眼永远不会被光阴腐蚀出任何痕迹,脸上的笑容也将一直明艳热烈若天边霞光,美丽非常。
“可那样的话,我也会很难过的。”戚妜低声说,“我不想和朋友们分开。”
“是呀。”另一个女孩回答,语气里有种隐晦的尖锐感,听起来有点刺人,“这么看起来,我们这些死得快的,好像也是一种解脱了。”
戚妜没搭话。她知道每次提到这个话题时,对方总是会不自觉地流露出这种态度的。但在其他时候,她确实是一个还不赖的伙伴。
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僵硬,另外的女孩们赶紧打圆场,笑嘻嘻地提议一会儿再去千禧城里挑选些喜欢的小玩意儿买回家,还小心翼翼地询问戚妜是否愿意一起去。
虽然知道她不是爱记仇的性子,也向来不会计较这种玩伴间的偶尔无礼,但女孩们还是有点担忧。因此,在看到她仍旧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笑着答应后,大家才真正松了口气。
她们一起结伴离开庆典,有说有笑地朝千禧城的其他地方走去。
这时,来自西方天空的光辉陡然黯淡下去,连带着云层也开始变得浑浊又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