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微识字,但认识的是简体字,繁体字大部分会看不会写。当时通用书写工具是毛笔,她只会写钢笔字,而钢笔的推广要十年以后,1928年第一支国产钢笔诞生,所以替人抄写或代写书信不可行。
她的字还不如随便一个开蒙的小孩。
西南三省的军阀打得火热,到处都在征兵,此地偏远也不例外,贴满了征兵告示,识字的被抓去抄写布告,或者作别的用处。傅清微亲眼见他们在难民堆里把识字的带走了,但凡有利用价值的流民,物尽其用。
老弱妇孺在这时候反而是最安全的,即使面临饿死病死的风险。
傅清微写字既不能谋生,更不敢随意暴露。行医需要执照,她的黑户身份处处掣肘,视为非法。
包括她的祝由术,谁知会被认为是巫术还是神迹?前者会被烧死,十分之一的侥幸是后者,征兵入伍的队伍要是把她抓去当军医,她就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更大的火坑。
她和小雪怎么办?还能回到家吗?
傅清微作为一个现代人,既不能突破自己的道德底线,又不能暴露自己会巫医的本事,只能带着姬湛雪在城里四处奔走,找一些安全的工作。
晚上她和其他的难民组队,寻找地方睡觉,或住在戏台底下,或藏身于暗巷,躲避夜间巡逻。
她身手好,反应机警,负责望风。
饶是如此,她有一根弦始终系在姬湛雪身上,越是世道乱,人贩越是猖獗,一旦发现她被盯上,傅清微就会带着姬湛雪转移,身边换来换去的都是不同的流民,没有交一个朋友。
在城里待了一段时间后,傅清微随身携带的肉干耗尽,两个人蹲在屋檐下,姬湛雪吃了最后一条肉干,傅清微喂她喝了水,又给她擦了擦手。
以为在城里会有谋生的机会,不想事与愿违。
现在城也出不去了,没有吃的,她们很快就会饿死。大人能扛,小孩扛不了。
姬湛雪还是长身体的年纪。
傅清微偏头去看她草木灰掩盖的脸,即使伸手擦掉一块,皮肤也不如先前雪白了,脸瘦了一圈,手摸上去干干的,不像以前有肉。
姬湛雪自从跟了她以后,好好的白嫩孩子养得面黄肌瘦,傅清微眼眶微湿。
流亡之路这么艰辛,她一声苦也没说,一声累也不吭。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脱不下的长衫呢?
城西闹市。
傅清微背对墙站着,嘴里默念着台词,一遍一遍地念,有时会忽然停下沉默良久。
姬湛雪在旁边看着她。
傅清微背好台词,冲她一笑,蹲下来握住她的两只手说了一段话。
姬湛雪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傅清微的神情有点难过。
傅清微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闹市中间,双手用力地拍着,将路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我姊妹二人逃难至此,投奔亲戚,路遇贵宝地,盘缠耗尽。今日我来为大家舞一段剑,各位乡亲父老,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傅清微二话不说,抽出剑来,当众舞起来。
剑出罡气,一声轻吟。
爱凑热闹是国人的天性,何况卖艺的还是一对小女子,她身边的空地很快聚集了一群人,有难民小孩挤在人堆里,也探头探脑地瞧。
傅清微每日练剑不敢懈怠,剑法烂熟于心,即使一身布袍,身姿轻盈灵动,剑术更是奥妙卓绝,外行人也能看得出精彩。
“好!”
“再来!!!”
拍掌和叫好声响起。
姬湛雪从旁边走出来,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沿着前排的观众走了一圈。
“谢、谢。”
她说着新学的两个字,挨个问过去,得到的赏钱寥寥无几,干看不给钱。有当地人见她可怜瘦小,才伸手往她掌心放了两枚铜元。
傅清微投入忘我地舞剑,只当自己身在蓬莱观,身边的观众只有师尊一个人。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