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先一步探知到雄虫未曾提出的疑问,漆黑的雌虫抱着身量超过自己下颌一些的格拉,慢慢地摸摸那颗拱来拱去的头。
当他们刚刚相遇时,核心种经常漫不经心地摸小猫崽子似地Rua对方,现在同一个动作却变得温柔而耐心。
“自由是一条艰难的长路,走上这条道路的每一个生命所迈出的每一步,都将付出比想象中更为沉重的代价。”
“而意义是后人赋予那些先驱者的墓志铭,也是赋予所有牺牲者的纪念碑。”
“我们需要它被记住、需要每一个后来者理解这份沉重和艰难,也需要人类不再踏入相同的河流。”
“所以痛苦必须承担起其相应的重量,在苦难本身之外成为一盏明灯,由某位因争论不公而被杀害的作家手中接过、由某位试图保护家庭和兄弟姐妹的儿童手中接过、由每一位失去子女的父亲和母亲手中接过,然后传递给那些继续走下去的人。”
“它会警告试图轻言妥协的世人:在荆棘中前行是有价值的,替遭受不公者和弱小者发声是有价值的,不屈从于阶级禁锢和现有的一切同样也是有价值的。”
“它是每一个受害者对于加害者的抗争。而这才是当我们回过头来讨论曾经的痛苦时,它的意义所在。”
黑色的核心种轻轻地挠动伴侣的小翅膀,让那不怎么掉落鳞粉的柔顺翅翼因为触碰而哆嗦,吧嗒吧嗒地扇动几下。
他以一种含着笑的轻松语气说这个话题,带着些许的自我调侃,令格拉不会体验到难过和窒息。
“当然,我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不仅到最后还是没办法完全放弃权力,反而因为足够清楚这一点,而不再因为外物轻易动摇。”
“我无法变成一个完全的好人或是圣人。”
金棕色眼眸的看过来。
“但我有尽量去做一个好一点的执政者,一个比曾经的自己好一点的……人类。”
曾经的格拉无法理解那其中复杂的情绪是什么,但是此刻他读懂了对方。
温和而平静的巢穴如泡沫般消散,梦境走向终结的边缘。
在飞速流逝的景象中,雄虫透过遥远而模糊的距离,“看见”他的伴侣,正如他曾隔着遥远的距离感受到对方与红太岁相遇而引发的激烈情绪那样。
这是一种命运般无情的奇妙感受,好像他自然而然地停栖在他所深爱的半身旁侧,将对方拥抱入怀。
他能够理解曾经的王虫,为何可以横跨星海呼唤自己的族眷。
黑色的战舰喷薄出明蓝的火焰,却又因燃烧而转化为长长的金色尾迹。
如同一双熔化的金色翅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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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应避免同类相食——这一结论犹如自然降下的一束链锁,束缚住一些过于出格的行为。
许多哺乳动物同样体现出这一特质,它们的基因中,同样携带着存在发生蛋白质异常折叠的可能性。
仿佛一种刻意的巧合,不同流派的宗教大多数时候也会赋予类似的行为以独特意义。
无数旧地的画家在穹顶或者画布上涂抹下农神吞噬其子的具象场景,成为神王的克洛诺斯因为恐惧预言实现、自己的统治同样被亲子推翻,而选择吞食所有刚出生的孩子。
绝大部分绘图者以婴孩的形象来描述被吞噬者,却仍旧有少量画者反其道而行之,将属于成年男性的残缺肢体和模糊的鲜血铺陈于墙壁之上。
虫族在很大程度上,以偏具象化的行为诠释了这一行为。
它们不惧怕自然降下的神罚,更不惧怕被哺乳动物视之如洪水猛兽的朊病毒,同类相食的习性仿佛某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缺乏食物的雌虫会啃食自己的幼崽,步入衰老期的王虫同样惧怕后来居上的年轻族裔。与之相对,子世代以如出一辙的热情,也时刻准备着将孱弱无力的上位者推翻,虫母的遗骸对它们而言充满诱惑力,更甚于其它新鲜的血食。
同源相噬的教条镌刻在这个物种的基因深处。
反骨如克里曼之流,不仅否定了自己的直系亲眷,也否定了位于族群顶点的亚王虫。如果打得过,年轻的武装种领队能直接削了自己伦理学和生物学双重意义上的亲眷克里沙的脑壳。
所以在萨克帝紧密地同灰翅族群捆绑在同一条船上之前,从未有虫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离经叛道的现任亚王虫,也曾感叹过因为遇到亚瑟,而没有加入王虫遗骸的争夺战。
杀死自己的亲眷、幼崽、兄弟对于不同的虫来说,有着不同的接受度。
克拉克、卡塔以及短翅族群对于伴侣和虫崽抱着更柔和一些的情绪,但他们并不会从根源上否定同类相食的行为,只是将能吃的对象稍作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