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心中暗自思忖,世间妖魔芸芸,然能于尸体之上做文章者,唯尸妖耳。此妖由灵兽之怨气而生,吸取灵兽灵力后化妖,好窃人尸骸为食。
若此城有尸妖,其必匿于乱葬岗之中。
他们酒酣饭饱之时,忽见屋外一孩童探头窥视,手中提着一串小鱼干,怀中揣着一坛酒,踟蹰片刻后,羞赧满面,方闭眼高声喊道:“祖父命我为神女献酒!”
这孩子是火祭老者的孙儿。青阳镇地处偏远,人烟稀少,并无知县、里长之设,百姓便推举一德高望重之人处理一应事务,便是那位老者了。
正逢瘟疫肆虐,人心惶惶,家中可备以招待贵客之物稀少,仅能将特产美酒献与神女。此酒名为春酒,唯王记酒铺独有,售价高昂,且购酒者须至神庙祭拜,掌柜方肯售之。
虽规矩奇异,然此酒之美实难抗拒。饮之甘冽如泉,仿若聆听深海人鱼之歌,颇为奇妙。
老者恐神女降罪,又觉罪不及稚子,不敢亲身露面,仅遣孙儿以酒奉上。
云华笑了一笑,将酒收下,从袖中掏出几瓶丹药递与小孩,“拿去给你爷爷。这药可以去除瘟疫浊气,每人只得一粒,多食无用,且让他分与镇上百姓。”
孩童忽而俯身跪地,继而砰砰叩首有声。爷爷说了,叩首须响,方显虔诚。
他面颊绯红,说道:“爷爷说,他们错了!让我来给神女赔礼!”
云华猝不及防间被吓了一跳,这随地磕头的毛病……世人何时能改之?
她苦笑道:“他们的过错,与你何干?为何让你来赔不是?他们的错处,与我又有何干?为何要向我叩首?”
云华见小孩面色通红,愈发惶恐,方放低了口气,轻声且温和地说道:“罢了罢了,同你爷爷回话,吾已宽恕,不复追究。”
“文君可曾喝过这春酒?”云华一面揭开坛盖,一面笑问道。美酒当前,何不饮之?
是了,云华也是个酒鬼。因其味觉缺失,故素好芬芳之物,酒之清芬与其醉后之恍惚,足以令云华忘却……诸多忧愁。
春日之梨花酒、桃花酒,夏日之竹叶青、葡萄酒,秋日之桂花酒、菊花酿,冬日之梅酒、蜜酒,皆为其所好。她实乃酒中知音,于酒之一道颇有造诣。
岂料文君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此酒实为不祥,嗅之有腥臊之气,我曾满心欢喜,购得一坛,甫饮一口,便呕吐连连,委实难消受,自此未曾再尝。”
五方将酒接过,细嗅片刻,道:“并无妖气,但……隐隐有些浊气。”
云华手中银针忽现,注上少许灵气后探入酒中,她神色忽而一凛,“瘟疫的浊气!”浊气很淡,淡到几乎无法察觉。
坟地的荒草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偶有野犬低吠,在寂静的夜色中透着瘆人气息。月光映着岗上零落的墓碑,显得格外森冷可怖。
五方与云华二人同行,一路屏息凝神,未发一言。云华轻捻指尖,将灵力隐入黑暗。她忽而眉头微蹙,低声道:“小心!此地妖气极重。”
五方拔出长剑,剑锋泛着寒光,横于身前。脚下泥土忽而微微松动,他迅速后退一步,却见一只枯槁的手自地下探出,指甲漆黑如墨,抓向他的脚踝。
云华素手一扬,一道银光疾射而出,正中那只干枯手腕。“啪”地一声脆响,那手臂瞬间崩裂,化作黑灰消失。
五方面色一凛,将剑猛的刺入地面,一声闷响之后,地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哀嚎,嚎声似哭似笑,令人毛骨悚然。
“尸变?”云华轻皱眉头。寻常尸变,多是因怨气未散,受邪煞侵染,死后凭尸体残余的怨念作怪。但地底下的东西却没有僵尸之死气,反倒有一丝……生气?
话音未落,四周泥土纷纷松动,黑影翻涌而出,竟是数十具衣衫破烂、面目模糊的肉身!这些肉身行走僵硬,一双双眼眶深陷,死死盯着二人。
云华打量了片刻,方缓缓道:“他们是……失踪的活人。”尚有一丝生气,但魂魄尽失,如今只余一副躯壳,便只是行尸走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