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啊啊啊!!!”
安竹灯笼一丢,拼了老命冲过去,抱着郦黎的大腿噗通一声跪下了。
郦黎的亵裤都差点被他拽掉,赶忙用力一拎,解释道:“朕没有!你别误会了,朕不是,咳,不是想不开。”
安竹吸了吸鼻子,抬头望着他:“那您深更半夜来小树林里,还往脖子上套绳,是干什么?”
人在尴尬的时候都会装作很忙的样子,郦黎欲盖弥彰地扭了扭脖颈,悻悻然放下手中的绳子:“朕……朕睡不着,有点儿落枕,出来锻炼锻炼脖子。”
其实他也怕死,更怕疼,犹豫了好几个月,才下定决心绕开宫人,半夜三更翻窗偷摸过来自挂东南枝,没想到居然还是被发现了。
还是熟人。
这一刻郦黎看着安竹那双眼睛,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
社死,有时候比真死还可怕。
“好了,松开朕吧,”郦黎拍了拍安竹的肩膀,“朕想通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正好今晚无人,来商量商量吧。”
安竹将信将疑地站起来,抹了把眼泪,看神情不太相信郦黎说的话,但还是闷声道:“您说吧。”
“朕不想当这个皇帝了。”郦黎的话刚出口,就看到安竹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忙补充道,“朕不是说要退位,只是觉得,当下时局,做皇帝容易被太多人盯着,不方便行动。”
“那……”
郦黎认真地看着安竹,俊秀的脸庞带着几分少年感,眼神像是开春时刚融化的溪水一般明澈剔透。他穿着一身雪白的亵衣,笑容在清冷月色下显得格外真诚:“怎么样,愿意跟我干票大的吗?”
这个笑容,安竹记了很久。
后来的后来,他从郦黎那儿学了一手好医术,活到了百岁,依旧耳目聪明,成了大景名副其实的老神仙。
但每当逢年过节,朝堂上的年轻后生提着礼物来拜访他,恭恭敬敬地询问他长寿秘诀时,安竹都会咧开没牙的嘴巴赫哈一笑:“没啥秘诀,早睡早起,少吃荤腥,最重要的就是六根清净。”
年轻后生问什么叫六根清净,安竹就一抬下巴,说把下面□□割了就成,先帝说过阉了的雄性活得都比较长久,人也一样。
陛下说得没错,人不能活太久,活太久的人一般都活得不耐烦了,就喜欢搞些事情。
看到这些年轻后生脸色发青下意识夹紧双腿的样子,安竹都会高兴得哈哈大笑,这是他人生最后阶段难得的乐趣之一了。
可惜,这种长生之道一般人模仿不来。
所以哪怕是郦黎,也没能活过他。
陛下走得很早,在他尽心尽力地调养下,几位老臣当时身体都还算硬朗,只有陛下,就算有全大景最好的药材和安竹尽心尽力的侍奉,身体依旧每况愈下。
“可能是老天爷觉得附赠时间该到了,正好三缺一,喊我回去斗地主。”
陛下对此倒是看得很开,还靠在床头跟他虚弱地开玩笑:“哭什么?别哭啦,朕比常人多活一辈子,已经赚大发了。”
可安竹的眼泪就是止不住。
虽然他不知道陛下是不是真的和他说的一样,有上辈子的记忆,但安竹真心实意地觉得,陛下这辈子,过得并不算快乐。
虽然陛下身边一直有很多才华出众的人,他们被陛下吸引,聚集在陛下身侧,为大景勤勤恳恳奉献了大半辈子,成就了一段段君臣佳话,按理说,也算是圆满。
可只有安竹见过宴会落幕,繁华散尽后,陛下独自一人枯坐在灯下,对着清光一脉,静静独酌的样子。
他有种预感,陛下似乎一直在等什么人,可那人至始至终不曾出现,陛下也没提过,像是根本不存在那样。
……会是谁呢?
那天早晨,陛下一觉醒来,精神头特别好,不仅能起床了,还让安竹推着他去御花园转了一圈,又把几名老臣叫过来,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安竹挺高兴的,但陆舫在临走前,把他叫到一边,说:“今晚要是出什么事,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看着陆舫压抑的神情,安竹明白了他的意思。
回去后,陛下问他陆元善跟他说什么了,安竹说陆大人的妻子近来身子不大好,他有些担心,但太医院的人去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毛病,可能是受了风寒,好好修养一阵子就会好。
陛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叹道还是心病难医,落下了病根,当初自己忙着与匈奴作战,顾不上其他,后来才知道那一年陆舫年纪轻轻就白了头,是因为他们头一个孩子生下不久后,就惊厥夭折了。
“这不是您的错。”安竹说。
“你是想说,让朕别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担吧,”陛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朕刚亲政那会儿,朝堂内外几多凶险,光是刺杀朕这辈子就经历了十几次。放心,这么多年,朕早就想开了,若是真事事都后悔心软,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安竹还是一脸不信。
陛下抬起手敲了他一下,佯装怒道:“再露出这种表情,信不信朕让锦衣卫打你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