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前厅时,顾曦已经除下官服,换上了一身天青水碧的直,坐在桌边喝茶,举止虽闲暇,眉心却隐隐含着一抹忧虑。柳凝观察了一会儿,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顾曦见她来也不意外,温和地笑了笑。“阿凝。”“哥哥。”柳凝微笑,“大朝会结束了?”“嗯,结束了,我这便回了家来。”顾曦说,“站了一上午,倒也有些乏了。”“一切可还顺利?”“自是顺利,万事无忧……就算有,也轮不到咱们头上。”顾曦捧在茶盏,慢悠悠啜了一口,柳凝指尖无意识地缠了缠腰间丝绦,犹豫片刻,开口。“那南陈使臣……”茶盏“叮”的一声轻响,柳凝一顿,看到顾曦把茶盏搁到一边,慢条斯理地抬起头,盯着她的脸。“阿凝,你究竟想问什么?”真心顾曦审视着她,柳凝心头一紧,随后又缓缓松弛下来。“哥哥你……早就知道了吧。”她缓缓道,“早知道那南陈来使,是什么人。”他早就知道景溯来使北梁,却对她只字未提。顾曦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开口:“你见过他了?”“只是远远看了一眼。”柳凝说,“我没有与他见面,至于他知不知道我在这里……”她不确定景溯往楼上瞧的那一眼,有没有看到她。“他知道了又如何?”顾曦冷笑一声,“这里是北梁,就算他在南陈呼风唤雨,如今到了北梁的地界,又岂能由着他肆意妄为。”柳凝双唇轻抿,无话,顾曦看着她,半晌轻叹一声。“阿凝啊,你对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之前已经跟哥哥说过了。”她低头,轻声道,“我,不想再多说。”其实究竟如何作想,她也理不清楚,也不想理。左右这些事,这辈子与她都没什么缘分。“我不是对他有什么情,只是有一件事苦苦思索无解。”柳凝说,“这些年来,梁陈两国或战或和,但总归是北梁略处下风。就算需要使臣访梁,南陈朝堂之上,有的是人选可担当此任……又何须他一国储君亲自来访。”这正是她奇怪的地方,历来出使他国,就算以示敬重,通常派遣的,也多是不受宠的皇子,派太子出使他国,更是鲜有前例。只因这本就是一件风险难料之事,皇帝又怎会拿一国储君冒险。“哥哥……你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么?”顾曦摇头:“我只知道来使是他,具体缘由却不清楚,确实怪了些……不过,说不定只是他自己想来,便刻意领了这出使的差事。”“刻意?”柳凝蹙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翻遍南陈找不到你,说不定便猜到是我将你带回了北梁,于是便到了这儿,要将你找出来。”顾曦语气有些烦躁,“谁知道呢?他本就是个疯子,能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稀奇。”柳凝默了默:“……他不是疯子。”“他怎么不是?”顾曦怒,“当年你还在卫家时,便肆无忌惮地纠缠于你;后来又将你囚起来作了禁脔,还在你手上扣了镣铐镯……他干了那么多荒唐事,你怎么还为他说话?”“……我没有为他说话。”柳凝叹了一声,“罢了,不提他。”她实在不想跟顾曦讨论景溯到底疯不疯,有些事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何况顾曦对景溯成见已深,很难去改变他的看法。若是真如顾曦所说,景溯是只是为了寻她而来,那她反倒稍稍安心。总比他被卷入什么阴谋中,要好得多——至少,她是不会害他的。柳凝微微出神,顾曦见她这样,眉心忧色更重。他不怕景溯来硬抢人,就怕她这样,瞧着一副理智而无情的模样,实则心中有意却不自知。顾曦眉间折出一道皱痕,看来还是应该早些将她安定下来。他本想在这燕京城中,仔仔细细挑一个好郎君,将柳凝托付给他,照顾她一生安稳喜乐。但如今景溯来了,便打乱了他的计划,只好加快动作,为柳凝寻一个好的归宿。家世过得去,人品须得贵重,最重要的是要真心喜爱敬重于她……顾曦思来想去,忽然有一个人选暂时浮现于他脑中。“阿凝,景溯的事,你也无需多操心,自有为兄替你解决。”顾曦站起身,袖摆垂下,“你呢,就好好待在府里,深居简出,别被他发现,也莫要想着去见他……明白么?”“……知道了。”柳凝点头应了。她还能说什么呢。之后几日柳凝听了顾曦的话,没出过门,只安安分分地待在顾府里。她连着做了好几天的梦,均与景溯有关,梦谈不上好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