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荣娘脆生生答应了一句,嘴角露出笑意来,能拖延下去就好。
黄县丞也笑。
应验
“诶呦,县丞大人,您这就要回去了?”那驿卒贾仁六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东方雾色朦朦,只依稀有些白光,不禁好心劝告道:“您这也太早了,只怕到了城门口那儿还得多等会子城门才开呢,就是坐船,官船怕是也要再等一二个时辰。不如在馆驿里歇歇脚,再去也不迟啊。”
黄县丞既然已经卖了小厮丫头,便只能自己将东西收拾出一包袱提在手里,他又说路上两人身单力薄怕招惹上麻烦,叫t荣娘把他那些簪环首饰都拆了下来,也放他那个包袱里头。
如今二人只布衣素服,荣娘更是头上手上半点装饰也无,拿汗巾子包着头和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瞧着倒是没那么显眼了,她与黄县丞两人走在一处,若不是知道的,谁能看出是一对呢,只当是父女两。
贾仁六一开口,荣娘知道贾仁六先前一直帮衬着玉娘传递消息,自然紧跟着帮腔,“是呀老爷,也太早了。”
黄县丞脸色不大自在,拍着荣娘的手劝抚道:“那船停靠也并不长久,我好容易同人定下了时间的,若是迟了难免毁我信誉,依我看,宜早不宜迟,我还是早去等着为好。”
见他这样坚持,贾仁六也只得点头,没法再劝,心里可惜时间实在太早,那信件都还没来得及给荣娘呢。
前天晚上传的消息,昨日正午送了一次,昨晚又有了一封,他本打算今日正午送饭菜时塞过去的,这会儿被黄县丞打了个措手不及,贾仁六看在银钱的份上,便故意同黄县丞献殷勤道:“既然如此,下官也不好留您,这包袱让我拿吧,大人哪里能提这个。”
他才要上前,黄县丞下意识的就拽紧了包袱,推辞道:“不用不用。”
“您还跟我客气什么?”贾仁六往前几步就伸手去抢包袱,似乎没注意撞到了荣娘身上,将人撞个踉跄倒在地上,“诶呦,娘子莫怪。”贾仁六似乎吓了一大跳,连包袱也不去拿了,忙用袖子擦了擦手,伸手过去将人扶起。
荣娘借着他的搀扶起身,右手摸着了个硬质壳子,悄悄按在掌下,故作生气的推了贾仁六一把,“瞎了眼的,你往哪钻,哪里是想帮忙,分明是想抢包袱哩,老爷快走。”
贾仁六见荣娘收了东西,这便陪笑几声退后道:“是是是,两位慢走,下官这就不送了。”
眼见着荣娘和黄县丞骂骂咧咧走远,他才耸耸肩,转身关上了门。
虽然不知那人与这花娘搞的什么鬼,传的什么信,横竖与他无关,他只做自己的银钱生意就是了。
这么多年的驿卒生涯,贾仁六学会最大的本事就是装糊涂,凡事不要去查前因,不要深究后果,只做中间那一环,像是帮人送肉食时手里抹过的那手油,就这便足够他的平安无事,活到现在了。
毕竟松昀馆里住过多少个官儿啊,里头的故事数也数不过来。
十几年前,几年前,再到今年,哎哟哟,贾仁六识趣的闭上了自己嘴巴,在登记簿上记录下二十四日离馆的消息,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出了长安,谁管谁呢。
为了安全,也为了身子,黄书琅顾不得什么体统,在街面上与那马车夫讨价还价好一会儿,才把价钱从每人一钱二分银子砍到两人二钱二分银,听得荣娘忍不住就挪开了步子翻起了白眼,闹了半天也才只砍下二分来,亏他还是个官。
就在黄县丞唾沫飞溅与人友好讨论的空档,荣娘刚才摔倒时脚踝似乎还有些疼痛,这便扭过身去靠着墙壁蹲下休息了好一会儿,许久才站起身来坐上了马车,贪新鲜似的把头挨在车窗那里来回打量。
下了马车,果然如那驿卒所说,西城门并未开启,城门里人群排了好几条长龙,荣娘左右看看,见着紧挨门不远处有个挑子高挂茶铺二字的布招牌,就拉着黄县丞道:“老爷,且去那里等等吧,喝些热水,这一早上我可什么东西都还没吃呢,又冷又饿的,等会还要赶路,叫我可怎么走呀。”
荣娘皱着眉头叹着气,看样子,要是黄县丞说句不答应,她就能当场哭出来。
黄书琅有心想斥责她几句,可看荣娘死活不肯挪动的步伐,就知道她是真的铁了心想休息了,只得点头,“好吧,去那茶铺子里替你叫碗茶水,略休息片刻,等城门开了就走。”
荣娘笑嘻嘻的贴着黄县丞撒娇,“黄郎果然还是疼我。”话是这样说,心却往下坠,都到要逃跑的时候了,黄县丞却对自己依旧百依百顺的,自己与他在县城不过逢场作戏扮花娘客人,哪有什么感情,现在这样容忍,恐怕老六那个傻子都知道是有所谋求。
及至到了那茶铺,原来是木头架子搭的一间小小铺子,内有张方桌,八九条长凳,右边灶火处放着两个粗大水壶。
铺里一对夫妻在那收拾,男的瘸左腿,女的缺右手,虽然身有残疾,干活却很利索,见着荣娘和黄县丞撩开帘子进门,那男的忙上前笑迎道:“两位客官请往这儿坐,您二位要点什么?”
荣娘毫不客气道:“给我们来两碗热茶,再有什么糕点蒸饼也来两碟,我们等会就要坐船走的,现在正饿着呢。”
“对了,老爷,”荣娘回过头去疑惑的问着黄县丞,“咱们坐的船是哪家的?是官船吗?还是私人的?我有些记不清了。”
现在边上又无旁个认识他的,黄县丞就没像之前对驿卒那样隐瞒,朝荣娘解释道:“官船还要再等几日,价格也贵,不如私船来的又快又便宜,不消三日就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