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心中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矛盾与纠结,而这纷乱的心绪也没能如往常那般不露痕迹地掩藏,就连坐在一旁的宋野城都感受到了他呼之欲出的挣扎。居然那么难回答么?宋野城心想。他几乎都有些不忍心追问了,毕竟他之所以会对那日期产生好奇,说到底也只是想了解江阙更多,而不是为了让他为难。这么一想,他当即开口道:“其实你要是不想说就——”“不是。”江阙下意识地打断了他。然而打断之后,他却再次陷入了一阵沉默,就好像连他自己都没想清楚为什么要打断。几番迟疑后,他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转头重新迎上了宋野城的目光:“这件事……还有那本网文,等电影拍完我一起跟你解释,可以么?”宋野城全没想到这日期居然还跟那本网文有关,不禁讶异地愣了愣。自从和江阙相熟之后,他就没打算再去深究关于那本网文的事,毕竟当初那本书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愉悦的开端,如果江阙选择从此避而不谈,他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去重翻旧事。然而如今看来,江阙竟像是打算亲自揭开那段真相了,这令宋野城在惊讶之余又不免产生了一丝守得云开般的欣然。思及此,他不禁温和一笑:“好,我等你。”神灯六月初。浓郁的绿意蔓延覆盖了整座城市。但城市的角落里却有那么一些地方,充斥着与那代表生机和希望的颜色截然相反的灰暗绝望。医院走廊尽头。手术室的门上亮着红灯,方至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双眼无神地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他已经找了算命先生很久,却依然一无所获,而乔敏的病情却一再恶化,终于到了不得不手术的地步。手术的成功率非常低。这是医生在术前征求病人和家属意见时就已经提前告知的实情。可乔敏和方至却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如果不手术,那才是真的必死无疑。左边崖下是遍地刺刀,右边崖下是滔天洪流。于是他们只得纵身一跃,选择跳进了那同样生机渺茫、却至少不必当即毙命的洪流里。将乔敏送进手术室的时候,方至还曾带着笑意鼓励她说:“没关系,会成功的。”但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敢信这毫无说服力的宽慰,当手术室的大门合上的那一秒,他强撑的气力便已瞬间土崩瓦解。此刻的每一秒都无比煎熬。相比担忧惶恐,更沉重的是无能为力。他只能等,只能等待最终的宣判。就仿佛一个被绑在行刑架上、眼睁睁看着周遭燃起熊熊烈火的垂死之人,除了能祈祷上天恩赐一场奇迹般的大雨外,什么都做不了。嗡——嗡——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方至稍稍回神,摸出手机,发现来电是一串陌生号码。“喂?”他有气无力地接通了电话。“听说你在找我?”对面苍老而熟悉的话音仿佛一阵电流,刹那间穿透耳膜传遍四肢百骸,令方至近乎麻木的心脏都猛烈跳动了起来:“你在哪?!”算命先生的语气显得十分漫不经心,甚至还带着点懒散:“下来吧,我在楼下。”不等方至答话,电话已经被挂断。方至连惊讶迟疑都已经顾不上,他触电般立刻站起了身,拔腿匆匆往楼下奔去。医院楼外。整排郁郁葱葱的香樟树下,阳光透过树冠的缝隙洒下细碎光斑。长椅上,身穿灰色马褂的老头前倾着身子,双臂搭在膝头,指尖一下一下地相互轻点,优哉游哉看着从楼中冲出来的年轻人。方至快马加鞭地跑到树下,连气都来不及喘匀,便已开门见山道:“灯呢?”老头不紧不慢地看了他一眼,直起身,伸手拍了拍身旁搁着的那个黑色布包——那里头鼓鼓囊囊地塞着东西,显然那盏“神灯”就在其中。方至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了钱包:“一天五十是吧?我给你。”老头轻轻一哂:“小伙子,我早说过你会后悔的。一天五十那是当初,现在可不是这个价了。”方至的动作顿了顿,但心里其实并没有多意外。自从他把那些寻人启事张贴上墙、大张旗鼓地四处找人开始,就不是没料到对方发现他的迫切后,可能会趁火打劫、坐地起价。所以此刻听到这话,他也算是有心理准备,平静道:“多少,你说个数。”老头静默思忖片刻,抬起手,张开了五指:“——五十万。”这一下,方至着实震惊了。他虽是想到了对方坐地起价的可能,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加到这种不切实际的地步,这简直已经突破底线、完全是在漫天要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