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春分,千花百卉争明媚,正是赏花好时节,诸君莫负春光!>
汤谷里,恰如其名,谷内涌出的清泉温热如汤,闻名大辽。
耶律光屹立在山谷里,手中长刀满是豁口,却仍被他紧紧攥着刀柄。其盔甲之上刀痕交错,鲜血早已渗透凝固,结着隐约可见的冰碴。
耶律光重重地吸了口气,竭力控制着微微颤抖的手臂。
近些时日,每逢大战结束,他的内心便会不受控制地狂跳,身体也不再如往昔那般听话,这状况令他满心忧虑。
如今战势紧迫,析津府的局势扑朔迷离。耶律光心里清楚,自己若旧疾突,就此倒下昏睡,那拥护自己的氏族、自家小妹,还有追随自己的一众兵卒,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念及此处,耶律光用力将那残刀插入沙土之中,快走几步,来到身前那汩汩流淌的温泉旁。他双手掬起一捧温水,狠狠往脸上泼去。温热的触感传来,让他忍不住气息一滞。
紧接着,刺鼻的硫磺味混合着浓烈的血腥气钻进鼻腔,刹那间,让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恰在这时,一个满脸刀疤的男子急匆匆地冲了过来。
行至耶律光近前,他微微俯身,声音低沉地禀告道:“主子,驸……镇南侯传来书信。”
耶律光捧水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掬了几把水,胡乱地揉搓着脸颊,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道:“是小妹的驸马,往后莫要叫错了。”
“是!”刀疤脸神色郑重,语气坚定地回应道。
耶律光站起身来,举目眺望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谷,轻轻一笑,说道:“念吧!瞧瞧孤这好妹夫又带来了什么消息。”
刀疤脸不敢有丝毫耽搁,迅拆开信纸。扫了眼信上的字迹,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心一横,朗声念道:“耶律光,你要想死就赶紧死,少拖累我跟南仙,老子还指望南仙给我生个聪明姑娘呢。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哈哈哈!这臭小子,竟这般跟舅兄说话,等老子回去,非得撺掇南仙好好收拾他不可!”耶律光仰头大笑,多日来积压在心头的压抑情绪瞬间烟消云散,阴霾一扫而空。
刀疤脸身为安抚司十大总管之一,跟随耶律光多年,深知此刻这话语不好接茬,只能低眉垂,垂手而立,静静等候吩咐。
“就这些内容?”耶律光止住笑声,收敛心神,一脸疑惑地问道。
刀疤脸神色瞬间一正,继续念道:“耶律兄,我已领兵奔袭析津府,南仙由我来救。你务必冷静,如今兄弟和南仙的性命,全系于你手中。只要你牢牢掌控大军,大辽一半的权力便依旧在你手中,南仙也不会有事,如此我才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这点我相信耶律兄心里十分清楚。
兄弟只有一句:等我救出南仙,去往黄龙府,你为我证婚!”
耶律光听完,在原地伫立良久。刚刚才平静下来的胳膊,忍不住又颤抖了几下。
半晌,他声音低沉地问道:“咸州萧嗣先情况如何?”
“自从韩王完颜飒马撤军、完颜撒离赫身死凤水山后,咸州危机解除,一切如常。”刀疤脸语气平稳,低声回应。
耶律光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底陡然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咬牙下令:“传令给萧嗣先,放弃咸州防御,即刻率领五万兵马,张麟嘉卫麒麟旗,借道大华真定府,火奔赴析津!”
“主子!这万万不可啊!咸州可是大辽东北门户,一旦舍弃,稍有差池,咱们就将彻底失去出海口。要是金国此时趁机而入,我们便无法对东北地区进行有效管控了!”刀疤脸神色焦急,忍不住出声劝谏。
耶律光用力摆了摆手,冷冷说道:“不必多言!攘外必先安内,皇帝都不在乎这些,我又何必被此束缚?带上我的狼头令,告知萧嗣先,务必在三日内赶到析津府。”
刀疤脸见太子心意已决,当下也不再多言,咬着牙,转身匆匆离去。
耶律光独自矗立原地,眼眸穿过层层叠叠的峡谷。
忽然,他嘴角扯出一丝释然的微笑,轻声呢喃:“小妹呀,你看人还是那么准。哥哥得看着你穿上嫁衣,黄龙府太小,不配做你的大婚之地。”
说罢,耶律光重新换上一套甲胄,提起长刀,大步迈入了中军大帐。
耶律光刚一踏入帐篷,便瞧见帐内将官个个眉头紧蹙,满脸愁容。面前摆放着面饼和肉汤,却无人动筷。
众人见耶律光推门进来,纷纷起身行礼,耶律光见状,连忙摆手制止。
他笑着走到众人中间,随手拿起一块胡饼,狠狠咬了一口,打趣道:“嘿!咱们厨帐的兵以前莫不是贩私盐的吧?这饼咸得很呢!”
众人心里都清楚,这饼之所以咸得厉害,是因为用了汤谷里的温泉水制作。谷中温泉水质涩咸,做出来的饼自然味道不佳。
他们都是长途奔袭至此,军情紧急,所带军粮本就有限。连日来又接连恶战,军粮储备早已捉襟见肘。
今日的面饼明显比之前小了一圈,还十分难以下咽,显然是军需将军将面饼重新搅碎,混进了野草再制作而成,这也是众人愁眉不展的原因所在。
萧兀纳环顾众人,身为萧氏主脉,众人可以沉默不语,但他却不能装聋作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