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们乡镇一级,对信访干脆是“一票否决”。当时我们乡镇一级工作中承担的“一票否决”的有:信访稳定、计划生育、安全生产、环保、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等。你看看,信访稳定放到了头条,你说我要是不重视能行吗,不等我乡长任期界满,一个赴京上访的就把我的帽子摘了。到现在许多地方上还把控制赴京上访作为对基层考核的重要指标,我们认为不太科学,但是我们又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没办法。
我记得很清楚,林东风当时不仅是刘寨乡的上访钉子户,也是赵陵区的重点稳控对象,区领导在会上要求过,刘寨乡要派出专人,盯紧看牢,坚决不能让他再次进京上访。我们当时想把稳控林东风的任务交给村里,但村里提出林东风这人脑子有毛病,是神经病,谁也看不住。他长年累月非法上访,谁拿他都头疼,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当时想,如果把林东风的病治好了,他也就不再乱告状了,谁想到他会治疗到现在还没有出院。”
说实话,我也是农民出身,从村长干到乡长,又在乡镇辛苦工作十多年,几十年都在农村生活,我对农民有感情,和林东风也没有个人恩怨,他被送进精神病院只是特殊政策的产物。我要是因为这事受到处分,我感觉很委屈,哈哈。”
“别担心,我们所做的工作领导都看到了,领导不会让我们因此承担不该承担的责任。”
常雨泽如此安慰胡节济,但是他们都底气不足,不打勤,不打懒,就打不长眼,不管你平时做工作多么优秀,关键时刻掉链子肯定会被收拾,问题出来了领导自然会找个替罪羊。
常雨泽思考良久,终于还是给妻子打个电话,他情愿跟妻子谈论日常生活中鸡毛蒜皮的杂事,也不想跟妻子谈论这样严肃的话题。但是他很清楚,生活在这个时代,人们可以不关心政治,政治却在无时无刻的关心着我们。
“老婆,林东风的事情上报了,你看到了吗?”
“哪个报,中国青年报吗,已经登报了吗,想不到报纸也真敢报导这样的事情。我回头买一份看看。”
徐虹的语气很平淡,对此没有多大意外,也没有什么特别高兴的。
“报纸上有你几句话,可能是记者采访时你说的。这个新闻不小,我听说市里的领导正在紧急开会,节济哥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他局长已经放他假了,估计后面还会有对他的处理。”
“想不到会这样,我想节济哥当时这样做也并非是个人意愿,可能是政策需要吧,是特定制度造成的恶果。不管怎么样,林东风受到那么大的伤害,总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登报的事情我并不清楚,刘记者是林东风的家人找来的,当时那个记者还找过我,问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我只是从法律的角度来说明我的观点。”
徐虹停顿一下,又补充说:“除此之外,我再没有做其他事情,至于帮助林东风打官司,我虽然已经答应了,但是就事论事,并非针对个人,我肯定不希望节济哥受处罚。并且我也没有急着办,也想等庆典活动结束后。你那次给我打过电话,说现在是市里搞庆典的非常时期,我很在意。虽然我是一个普通人,不拿国家俸禄,不受这些条框的限制,但是你和咱爸都是干部身份,我不能不顾及你们的感受。这个事情希望你能给节济哥解释解释,老公。”
常雨泽对妻子的回答很满意,妻子并非是那种不分皂白的女人,她在关键时刻知道有所进退,她能想到亲人们的感受。胡节济只是他的朋友,她能考虑到他,说明她也很在意他。
由于林东风的事件在全国性大报报导出来,社会影响非常巨大。省市两级政府对此都非常重视,主管信访工作的省领导专门批示,要求归德市政府立即拿出处理意见,尽快平复沸沸扬扬的社会舆论。
初步处理结果很快出来,归德市赵陵区委、区政府对外宣布:对涉及林东风事件的原刘寨乡书记、乡长及其他两名工作人员免去现有领导职务,纪检监察机关分别对四人的违纪问题立案,并组织进一步调查。目前,纪检监察机关已赴驻马店市和漯河市精神病医院等单位,调阅原始档案并对相关人展开调查。
接着,相关正面报导开始出现在报端网络媒体:刘寨镇政府领导亲自接林东风出院,送其回家,赵陵区领导到林东风家慰问,区民政部门为林东风送去了500元生活费、三床被子和米面油,还为其购买了炊具等生活用品,民政部门又为林东风发放了1000元救济金,刘寨镇政府正在给林东风办理低保……
常雨泽和徐安宁还在严密盯防郑卫华的活动。接下来,郑卫华另一套房子也以三百来万成交,折价更是高达百分之三十,他真是急不可待了。至此,他在北京的非法房产已经全部变现,他出逃更加方便了。常雨泽心情越发急躁,越发觉得手机定位仪太不可靠,必须找人来监控郑卫华了。
43低调处理5
在这个敏感时刻,徐虹又提出到上海去办事,上一次她是与大学同学聚会,这次她要去见一个律师朋友,一个有名的公益律师,曾经处理过林东风类似的“被精神病”的案子。只要她想做什么事情,她总是有理由,他对此有点不满意。
常雨泽虽然相信徐虹去上海是正当事务,不会与郑卫华有任何关系,可是他仍然心情烦燥不安。他不知道他现在为什么会这么敏感,一想到妻子和老东西总会往坏的方面想。他急切希望庆典快点结束,只有回到归德,守着妻子他才会放心,他更加急切想收拾老东西,只有老东西蹲监服刑才会斩断他脑海里那些不停折腾的负面情绪。
常雨泽忍不住打通殷蔓蔓的电话,想通过她再从侧面确认徐虹去上海的真实目的。只要殷蔓蔓在归德,她几乎每天都要找徐虹。徐虹去上海见那个律师朋友,想来殷蔓蔓也该会知道。殷蔓蔓早已经取代原先许娜的位置,成为徐虹的闺蜜,并且两人的关系更加亲密,胜似亲姐妹。如果不是殷蔓蔓显得更稚嫩些,身材更修长些,乍一看两人是双胞胎也不为过,所以许多人都深信殷蔓蔓是徐铎的私生女并非没有道理。
常雨泽先客套两句,随便问问佳园置业的进展情况,接着就问徐虹去上海的事情,借口问她是不是跟她一同去,想看她是不是了解这个事情。
“我知道这些事,我姐准备帮一个精神病人打官司,她想找上海的律师朋友借鉴一些经验。有什么问题吗,姐夫?”
殷蔓蔓反问他。
“当然没什么问题,我只是问问,我不在家,露露姥爷也不在家,要是她再去上海,家里就露露外婆一个人了,她得看家,又得照看露露,我真怕她忙过来了。”
“呵,你是无事不登门,一给我打电话准是没好事。我听得出来,你并不支持我姐的作法。怎么说呢,姐夫,我能理解你,我想绝大部分中国男人都会跟你一样的想法,认为我姐做事很幼稚,一个女人家,留在家里照顾老人小孩就行了,跑什么公益活动啊。我只能感到遗憾,你对我姐的了解还不是太深刻,姐夫。
我非常理解我姐的做法,她并非是单单为一个精神病人打官司,她是在为信仰而奔走,她的信仰就是法律,法律是一个神圣而尊严的存在,任何人任何群体触犯法律都应该受到惩罚。精神病院不能打着治病救人的幌子肆竟侵犯人权,不要说正常人要受法律保护,就是真正的精神病人也要受到法律的保护。
我想像不到在中国精神病院竟然是这样可怕的地方,院方无视医生职业操守,打着政府公办机构的幌子,大规模的公开化的侵犯公民的人身权利,这属于制度犯罪,非常可怕的制度犯罪。如果这种错误的医疗制度得不到纠正,那么将人人自危,包括你常雨泽都有可能被人强行关进精神病院,只要政府领导认为你的行为可能会损害他们的利益,他们就会动用这条可怕的医疗制度。我姐曾经到这样的精神病院进行过诊治,我现在想起来感到非常后怕。
幸好我已经换成美国国籍,不是中国人,你们国家的这个荒谬可怕的医疗制度不敢对我实施,否则的话,我们外国人连最基本的人身权利都得不到保障,谁还敢来中国投资啊,连自已的小命都保不住,哪还敢赚钱啊。
你没有在国外生活过,想象不到我们美国人对法律是多么尊崇,因为法律是保护我们每个美国公民权利的最有力武器,有了法律保护,即便是美国总统也不敢随便侵犯一个普通公民的权利……”
常雨泽不想听她说教,立即打断她的话:“其实,我并非不支持她做这些有益的事情,我主要是顾虑许娜,我听说许娜搬到上海住了,徐虹要是去上海,说不准这个女人又会找她嘀咕什么。”